第149章 永夜

    小洛立时一惊，连忙想要抽身后退。

    谁曾想，她整个人就像是陷入在一团粘稠的胶质物之中，每一个动作都受到了数倍于平日的强大阻力。

    小洛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那名身份未知的小男孩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手，异常随意地抓握住了自己的左手，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拉扯着自己前行。

    男孩那看似纤细无力的手腕却有着难以想象的强大力道，小洛根本无法挣脱分毫。

    他白皙的手掌一片冰冷，宛若一块千年不曾消融的寒冰，不断地通过双方相接触的掌心吸收着来自小洛身体的热度。

    在这一刻，小洛心中的警铃大作，在踏进这个诡异世界后就失灵的感知能力再度恢复，只是它此刻所示警的范围却是整座城镇！

    在小洛肩膀处的谜拟q和梦妖也陷入到了同小洛一样的境地。

    谜拟q只能施展起自身的力量去努力抗衡加诸在小洛和它们身上的奇特力场，却仍被绝对压制着。

    小梦妖面露痛苦地紧闭着双眼，胸前那枚可以吸收负面情绪的红色珠串越来越亮，逐渐散发起灼灼的热度。

    小洛努力调动起自身的精神力，想要刺破桎梏。

    “呃……啊！！”

    小洛刚成型的超能力轰然溃散，粘稠而庞杂的恶念汹涌而至，在绝对的势力之下碾碎了小洛那未成的超能力攻击。

    因超能力攻击被反噬而带来的痛楚，如数枚尖锐的钢针在大脑中肆虐，小洛脸色惨白，气息不稳，全身的力气散去了大半。

    她此刻的身体暂时聚集不起抵挡的力气，只能无助地任由银蓝发色的小男孩拖拽着踉跄前行，穿行在密集的人群自发让出的通路中。

    这时，小洛肩头的梦妖忽然间发出了一声痛呼，然后便晕倒了过去。

    谜拟q闷哼一声，身体一歪，艰难地一手抓住失去意识的梦妖，将它拎至自己身旁，另一手紧攥住小洛肩头的衣物，让两只精灵勉强固定在了小洛的肩膀处。

    两旁年龄不一、相貌各异的路人们脸上挂着一致的笑容，静静的驻足，目送着自人群中通过的男孩和小洛一行，只是他们的双眼中并无丝毫的神采。

    就像是一群没有灵魂的笑面人偶……

    小男孩并没有回头，他尤带着笑意的话音飘荡过来。

    “不要妄图破坏祭典哟，坏孩子是会被惩罚的呢～”

    小洛心中一窒，浑身的血液都好似失去了热量，彷佛再一次回到了烧焦塔内被粘稠的恶念包裹的时刻。

    小男孩一路拖行着小洛，渐渐远离了人潮，待行至某处后，他松开了紧锢住小洛的手。

    身形摇摇欲坠的小洛费力地抬起头，入目的是一座高大的鲜红色鸟居，之后绰约可见一座规模不小的神社，拜殿前有着同狐面额头处一样醒目的逆纹三勾玉。

    小男孩停下了前进的脚步，转身逆着月光而立，银蓝色的头发在月辉中褪去了蕴含着生命力的色泽，攀爬而上了黑红色的污浊色彩。

    他就这样站立于鸟居之下，迎着十数步外小洛的目光，仰起了头。

    原本属于孩童的清秀面庞已然大变。

    漆黑的眼白，充盈着血红的银蓝眼瞳。

    失去生机的青紫色皮肤溃烂大半，翻卷的焦黑皮rou边缘处缓缓地渗出污褐色的组织液，滴落在男孩腐烂的褴褛衣衫上。

    “为什么总想要逃离呢？”

    随着男孩话语的响起，他就像是飓风中心处一般，而他周围的环境却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鸟居鲜红色的漆面渐渐剥落，巨大的鸟居肢解着坠向地面，露出了其下腐朽碳化的木质。

    威严的神社横梁断裂，瓦片崩碎，就像是被什么无可匹敌的冲击压垮了一般，只剩下了残垣断壁。

    “和我们一起不好么？”

    小男孩似毫无所觉，死死地盯着小洛，他目含无尽的恶意，无数如触手一般的黑紫色能量自男孩脚下的阴影处蜿蜒而出，铺天盖地的黑紫色能量触手渐渐遮挡住了全部的光亮。

    这一刻，他俨然如同从黄泉中复生的恶鬼。

    小洛的视线从化身为妖魔的孩童身上移开，看到了横陈在鸟居附近的累累白骨。

    惨白的骨架上残留着织物的碎片，几近糟烂殆尽的绸缎，式样古旧的麻布，褪色的牛仔布料……

    小洛甚至看到了数枚精灵球的碎片。

    看到了无数因误入这片鬼蜮而惨死的人们的尸骸，小洛不由地垂下了眼帘，敛尽了自己全部的情绪。

    “回答我！回答我啊！！”

    状若疯魔的男孩嘶吼道，情绪快要抵达崩溃的临界点，黑紫色的触手们蠢蠢欲动。

    无视了对面歇斯底里的咆哮声，小洛抬起头沉声说道：“谜拟q，使用出你全部的力量！”

    “谜……谜卡库！！”

    璀璨的透明空间波动光芒自谜拟q的身体上迸发，缓慢却坚定地抵抗住了来自这个特殊世界的压制力，将小洛和两只精灵全都笼罩进其内。

    感受到自身承受的重压陡然消失，小洛的行动再也没有了任何制约的障碍。

    她毫不迟疑地伸手扯下了悬置在自己左腕上的安抚之铃，抓握着系在铃铛上的缎带，将银铃垂坠于自己的眼前。

    镌刻着繁复花纹的银质铃铛大幅度地摇摆着，小洛清晰地看到了银铃上已经被侵染了一小块的黑紫色淤痕，那些满溢着不详气息的痕迹就像是拥有生命般，仍在一点点地蚕食着纯净的银白。

    不能再拖下去了！

    小洛的双目内满是凝重，望着不远处的妖魔，眼中划过了一抹决绝。

    “去死！全部都去死吧！！”

    几乎要丧失人形的男孩大吼，而这就像是一个发动进攻的讯号，打破了双方间短暂的僵持。

    数量众多的黑紫色触手不再紧绷，挟着刺耳的破空声向着小洛站立处袭来。

    在小洛的视野中，那些凌厉的攻击转瞬即至，在她骤缩的瞳孔中，倒映出了渐渐停滞下来的安抚之铃，以及乍现的蓝色光芒。

    小洛全身的超能力如洪水般奔泻而出，尽数汇聚向了银质的轻巧铃铛。

    “谜，卡库……”

    环绕在小洛一方周围的透明具现化空间纷纷碎裂，谜拟q身体脱力，瘫倒在小洛的左肩，但却始终紧紧地环住失去意识的小梦妖。

    嗡——

    空心的银铃兀自剧烈地振动起来，以小洛为中心，一道无形的音波承载着悠扬空灵的铃音扩散向整座村镇。

    无视了脑海中的刺痛，小洛在这一瞬间全然摒弃了纷杂的思绪，耳畔只余下了那神秘圣洁的乐音。

    化身妖魔的男孩此刻残存的面容中满是不可置信，他的触手竟然停滞在那名闯入的生人身前，不得再进分毫！

    “怎么可能，这世上怎么可能存在这样的力量？！”

    但是无论他再怎样挣扎，他就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法一样，根本无法离开这里。

    在男孩浑浊的眼瞳中，绝望地看着他那些黑紫色的触手们自尖端开始，迅速地被铃音湮灭殆尽，徒留下阵阵扭曲的哀嚎。

    这种绝望而又无力的感觉，这种自心底升腾而起的不甘和渴望……

    难道，我这一次仍然是那样的弱小无力……

    还是，无法守护任何人吗……

    目视着自身不可逆转的崩坏，属于妖魔的黑蓝色眼睛微微转动。

    被压抑在祂意识最深处，残存的那一丝理智，在千百年后再次回归。

    “蕨大人，请保佑我的母亲，让她的身体早些恢复健康……”

    “请神明大人保佑我们的村镇风调雨顺，平平安安……”

    “蕨大人……”

    ……

    曾多少个日夜，祂坐在神社前的鸟居之上，聆听着村民们的祈愿之音，俯瞰着不远处村镇内的万家灯火，流连于祭典上民众的欢乐氛围中。

    往昔繁华安宁的生活，却如破灭的泡影，就那样轻易地碎掉了。

    那颗突然坠落在村镇附近的陨石，裹挟着灭世一般的威力，在瞬息间便碾碎了正在举办“早蕨之祭”的村镇。

    而祂的力量，在毁天灭地的威能之前，简直渺小得可笑。

    不想死……

    想要活下去……

    不断回响在祂耳畔的哀鸣，令祂最终决意背负起全部信仰的重量，被束缚在了他们曾经生活过的家园之内。

    一张张只能存在于记忆里的面孔，再度出现在了终结他们生命的那一场祭典之中，被放逐在了闭合的时间轮环内，以另外一种方式存活了下来。

    随着祂神志短暂的回光返照，狰狞可怖的触手上浓稠的黑紫色能量逐渐褪去，露出了原属于人类的莹白色魂体。

    传来的铃音越来越响，祂仰起早已变得丑陋的面庞，双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遥望着上方正在崩溃瓦解的夜空，如释重负般地轻叹。

    “笼罩于蕨之村之上的永夜，终将结束了……”

    铃声渐强，伴随着一道清脆的金属碎鸣声，无论是周围的鬼物，还是异象全都破碎为细小的光粒，很快便消失不见。

    小洛脱力地摔坐在地，因为精神力的巨量消耗而疲惫地大口喘息。

    她伸手揽过肩头的谜拟q和梦妖，只见梦妖仍然双眼紧闭人事不省。

    “谜卡，库……”

    小洛轻轻地点了点头，劝慰起虚弱的谜拟q。

    “啊我知道的，不要担心，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收起两只精灵，小洛抽出腰后的洞爷湖，借由着木刀的支撑，艰难地站起身来。

    浓重的夜幕之下，腐朽的村落残址之内，亮起了一双双满含恶意的猩红色眼睛。

    小洛心中毫无惧意，直视着数量众多的幽灵系小精灵，甩出了腰间的九枚精灵球。

    划破夜色的红色光线雨幕落下，身形不一的精灵们拱卫在小洛的身周，让她感受到了nongnong的安心。

    “拜托了各位，战斗吧！”

    ……

    在化为一片焦土的村镇残址之前，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坟冢，其中收殓着众多亡者的尸骨。

    插在坟前的木板上并无一字，只是系着一枚破碎的银质铃铛，静静地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之中，闪耀着柔和的银白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