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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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忠憨笑,岔开宋瑾瑜的话,臣虽然没坏心思,但犯了错,也需要时间整顿府内,臣对陛下的惩罚十分信服。 开玩笑,他身上又没有勋官,只有二品将军的实职,连降两级,他手下的兵就不是暂时放到慕容靖的手上,只怕有一半人头都要彻底被瓜分。 事情告一段落,宋佩瑜和平彰随着重奕离开,回到东宫各自修整。 一炷香后,宋佩瑜和平彰在东宫正殿门外相遇。 面面相觑后,各自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径直跪了下去。 没能进入勤政殿的安公公没敢站在两个人的正面,特意绕到后面,才连声得问,怎么行如此大的礼?等老奴给你们拿个软垫。 劳烦公公帮我通报一声。宋佩瑜轻声道,臣特来请罪。 宋佩瑜话音刚落,平彰闷声开口,我也是来请罪的,请公公帮忙一起通传了。 第35章 安公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硬劝,连忙进正殿去找能说了算的人。 足有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安公公才出来唤平彰和宋佩瑜进去。 宋佩瑜默默跟在平彰身后,想尽量掩盖住双腿的刺痛和行动间的不自然,却进门就察觉到了腿上极有存在感的目光。 其实跪半炷香而已,宋佩瑜还真不至于跪到腿瘸。 但他最近确实在长个,去年的衣服明显短了很多,就算什么都不做,也会偶尔觉得腿疼。 只能说正好撞到一起了。 体面没保住,宋佩瑜干脆放弃掩饰。 人在难受的时候,总会错以为奇奇怪怪的姿势会让自己好受些,宋佩瑜也不例外。 没等两个人走到面前,重奕的嘲笑声已经传入宋佩瑜的耳朵,腿怎么了,太庙祭祀那天也没见这么不中用。 疼宋佩瑜老实答道。 他没法给重奕解释他这是因为长个太猛所以缺钙,骨头比平时脆弱。 重奕嗤笑,对着旁边的空椅子扬了扬下巴。 始终愁眉苦脸的安公公见状,连忙扯着宋佩瑜的袖子去椅子那边,少尹快去歇歇,回头我给你拿两个小手炉放在腿上,可别作病了。 宋佩瑜望着重奕看不出表情的脸犹豫了下,思考如果顺势卖惨会被轻易放过的可能性有多大。 最后得出结论,不足两成。 于是宋佩瑜从善如流的顺着安公公的力道去坐着了。 平彰径直走到重奕身边跪下,深深低下头。 重奕瞥了平彰一眼,自顾自的吃点心,半点理会平彰的意思也没有。 安公公连热茶都没敢给宋佩瑜上,无声退了出去,亲自守在门口。 宋佩瑜突然觉得他来的时间不太好,应该和平彰错开才是。 他心中是万万不愿意让平彰知道他犯了什么错,以己度人,宋佩瑜觉得平彰应该也不想让他看到现在的画面。 但来都来了,又不能再和重奕说要不我等会再来,宋佩瑜唯有低下头盯着腰间的彩穗研究,尽量不将目光落在平彰身上。 心情平静下来,宋佩瑜才恍然惊觉,重奕刚刚为了平彰破例,在勤政殿主动开口沾惹麻烦。 重奕吃光了点心,拉金铃叫仆人进来,又要了两盘点心和一壶热茶,仿佛完全看不见仍旧跪在地上的平彰和雕塑般坐着的宋佩瑜。 等到花厅里的仆人再次尽数退出去,宋佩瑜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 吃饱喝足,重奕还闭眼小憩了会,才像是终于发现自己面前跪着个大活人似的,懒洋洋的开口,跪着做什么? 我做错了事,连累殿下为我cao心,来向殿下请罪。平彰磕了个带着闷响的头,只一下,额头上就青了小块。 不等人追问,平彰就老老实实将他刚捋顺的经过都说了出来,那串玛瑙是我爹留下的东西,因为来路不正,所以始终被封存着。到了咸阳后,我才将玛瑙拿出来放在手边,全当做个念想。在勤政殿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肃王手里的玛瑙,确实就是我书房的那串。 宋佩瑜仍旧低头欣赏腰间彩穗,却没耽误他竖起耳朵听平彰的话。 玛瑙串子怎么个来路不正法,宋佩瑜也能想到。 虽然有两个玛瑙存在瑕疵,但仍旧不影响那串玛瑙是难得的珍品。 平彰的父亲战死的时候,永和帝连建威大将军都不是,自己都未必有几件这样的宝物。 起码从刚才永和帝的反应来看,他不认识这串玛瑙。 那这串玛瑙的来历就很值得斟酌 只是宋佩瑜没想到,平彰竟然如此轻易的就将玛瑙串子本就来历不明的事告诉重奕。 可以说平彰现在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先父蒙荫的结果。他却轻而易举的将可能会让永和帝彻底厌恶他父亲的事说了出来。 严格意义上来讲,平彰是宋佩瑜到东宫这么久,见到的第一个在永和帝与重奕之间,选择重奕的人。 这让宋佩瑜有些怀疑,往日平彰在学堂上表现出的憨傻笨拙,究竟是本性粗犷不拘小节,还是大智若愚。 毕竟今日若是没有重奕在场,无依无靠的平彰所受到的处罚,必定会比魏忠严重得多,至少在东宫学堂读书的资格肯定会被剥夺。 而平彰如今在外面最大的体面,就是他从小陪重奕长大的情分。 谁从你书房拿走了那串玛瑙?重奕问。 平彰的头垂得更低,闷声道,我不知道。 先去知会皇叔一声,然后将你府上的奴才全部发卖。重奕冷声道,再去领三十军棍。 是!平彰又磕了个头,高高兴兴的走,离开前还给宋佩瑜做了个鼓励的手势。 然而宋佩瑜此时只想喝口热茶压惊。 重奕这也太狠了。 无论是府上奴才全部发卖,还是三十军棍,在宋佩瑜眼中都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你有什么事?重奕边说边从椅子上站起来,去拿挂在墙上的剑。 宋佩瑜也跟着站起来,眼角余光瞥见重奕脸侧被剑映出的光,莫名觉得腿软,底气不足的开口,臣要为昨日之事与殿下请罪。 嗯重奕将剑全抽出来,随意挽了个繁复的剑花,你说,我听着。 魏忠将军的那块玉佩裹在油纸里,从我袖子中掉在梅树下。宋佩瑜从已经避无可避的地方下手,我是故意的,只是没想到恰好会被殿下看到。 重奕转头看向宋佩瑜,语气笃定,你昨日说专门进宫给我请安,不过是个由头,实际上是为了陷害魏忠。 宋佩瑜觉得自己还能挣扎一下,目光真诚的望着重奕,臣是想给殿下请安,碰巧看到能将玉佩放到刘府的机会。 重奕目光挑剔的打量宋佩瑜完美无缺的表情,得出结论,你在撒谎。 宋佩瑜正要开口,忽然觉得肩上一沉,重奕手中剑正搭在他的肩膀上,他眼睁睁得看着缕发丝顺着肩膀无力滑落。 拿不动了搭一下,我没有无缘无故砍人头的爱好。重奕的语气毫无诚意。 这是宋佩瑜两辈子第一次被利器架在脖子上,他的思绪却非常清晰。 他知道重奕的剑削铁如泥,每每重奕练剑后,演武场总是伤痕累累。 他也知道重奕的手很稳,只要他不想,就绝对不存在误伤。 他更知道重奕想失手就必然会失手,不会有任何顾虑,他的生死就在重奕一念之间,他却至今都没辨别出重奕究竟对他有没有杀心。 重奕难得肯在别人说不出话的时候主动搭话,刚才说到哪了? 说到是想将玉佩放进刘府才来东宫中请安,还是来东宫中请安恰好遇到绝佳的机会将玉佩放在了刘府。 宋佩瑜非常识时务的换了说辞,发现吉利果子后,我就知道陛下不会放过刘克,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知道唯有殿下才能帮我。 重奕哼笑,没有计较宋佩瑜言语里的小心机,说说玉佩。 是我找人偷出来的,里面的机关也是我找巧匠弄出来的。既然没法说谎,宋佩瑜索性坦荡承认,殿下若是对其中的细节好奇,我可以一一说来。 重奕当然不好奇,他将剑从宋佩瑜肩上拿开,去拿了块灰黑色的狼皮擦剑,边擦剑边看宋佩瑜,继续,别让我问。 宋佩瑜假装没发现,重奕短短一句话,就又拿走了他好不容易抢到手的主动权,他走近状似专心擦剑的人,忽然提起毫不相干的话题,殿下相信感觉吗? 重奕的动作顿住,他正半坐在桌子上,因此不必低头就能看清宋佩瑜的神色。 过了个年,宋佩瑜却比年前更消瘦,脸颊上仅有的rou也逐渐消失不见。 此时宋佩瑜的神情,却让重奕觉得像是见到了那个与梨花村格格不入的世家小公子。 我信重奕给了个让宋佩瑜意外的答案。 宋佩瑜早就习惯了重奕各种不按套路,轻笑道,臣也相信,臣知道魏忠是陈国的细作,却苦于没有证据,所以只能用这种下策来提醒陛下。也为了打草惊蛇,不让蛇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臣对殿下忠心耿耿,亦对所做之事问心无愧。宋佩瑜又说了昨日在勤政殿外的话,只是将赵国变成了殿下。 宋佩瑜已经下定了决心,他要将宝压在重奕身上,已经到了该买定离手的时刻。 宋佩瑜对重奕的态度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犹豫和不信任。 宋佩瑜曾希望重奕是个傻子,又觉得傻子的不可控性过大。谁都能哄骗的傻子,随时都可能倒戈,站在更能忽悠的人那方。 况且重奕一点都不好哄骗,他只做自己想做的事,绝对不会轻易因为谁去改变自己的行事原则,这点宋佩瑜深有体会。 宋佩瑜更希望重奕是个聪慧过人、励精图治的君主,他必然会像大哥辅佐永和帝那样,全心全意的辅佐重奕成为盛世明君。 可惜经过这段时间的近距离观察,重奕显然只有聪慧和敏锐。如果人一定要有梦想,那重奕的梦想就是做条无所事事咸鱼。 越是了解重奕的性格,宋佩瑜就越是觉得无从下手。 重奕就像是缩在坚不可摧的龟壳中自得其乐的猛兽。 用软的,宋佩瑜亲眼看着永和帝和肃王试过无数次,连龟壳都没法突破。 用硬的,宋佩瑜完全不想拿命去试被雄狮猛扑会有什么结局。 但宋佩瑜终究还是在重奕身上看到了可贵的东西。 重奕他聪慧、敏锐且不昏庸,这样的人不会轻易被小人蒙蔽哄骗。重奕用人从来不会疑神疑鬼,宋佩瑜自从掌握东宫的库房后,已经做了不少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的事,永和帝的心思宋佩瑜还不敢去猜。宋佩瑜却能肯定重奕都没放在心上。 今日平彰和重奕不为常人所见的相处,更是让宋佩瑜看到了新的东西,重奕会护短,不仅护肃王和永和帝,还会护身边的其他人。这点放在聪慧敏锐的君主身上,绝对是优点。 宋佩瑜自认虽然做不到大公无私,却也不会成为jian佞。忠于这样的重奕,等重奕上位后还像如今这般,那朝堂上的权力 作为个能诚实面对自己欲望的人,宋佩瑜无法说他不心动。 重奕仍旧冷静的可怕,直击要点,你想效忠的是三殿下,是赵国的继承人,不是我。 但你就是三殿下,就算将来再有四殿下、五殿下甚至六殿下,臣依旧会站在您身后。宋佩瑜对着重奕弯下腰,坚定道,哪怕族中有不同声音,臣之心意亦不会改变。 别说书中的永和帝根本就没有第二个孩子,就算明年后宫真的有新生儿降临,宋佩瑜也不觉得新生儿能威胁到重奕的地位。 重奕可不是永和帝一个人手中的宝贝,而是永和帝姐弟三人的眼珠子。 以永和帝对长公主和肃王的感情,就算他将来会更喜欢小儿子,也会尊重长公主和肃王的意见。 况且大家族除非在生死存亡之际,否则从不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是多少年延续下来的老规矩了。 宋佩瑜虽然平日里官话连篇,此时给重奕的承诺却都发自内心。 重奕目光定定的望着宋佩瑜没有说话,像是在判断宋佩瑜的话是真是假,又像是单纯的在犹豫。 宋佩瑜却不是只会喊口号的呆头鹅,他对重奕道,臣能帮殿下处理东宫事物,也能去做殿下想做却怕沾染上麻烦的事,比如今日在勤政殿穆侍中咄咄逼人,两仪宫顺娘娘将来殿下无论是封王开府还是更进一步,一应俗务臣都能帮您料理妥当。 陛下不会让穆清帮您处理这些,平彰就算有殿下撑腰也底气不足,恐怕不能服众,臣却不同。宋佩瑜骄傲的勾起嘴角,身上锐气冲天,少见的露出了符合年纪的棱角。 重奕目光扫过宋佩瑜意气风发的脸,随手将灰狼皮扔了。 锵的一声,宝剑归鞘。 重奕反手将多宝阁最上面的小盒子拿在手中,再次看向宋佩瑜,你做伴读,是我们之间的交易,我不会管你想什么做什么。要忠于我却不同,出身哪家都不是你的优点。 宋佩瑜脑海中首先出现平彰的身影,所以家势不足和不够聪明也没关系,只要够忠心就可以吗? 话既然出口,宋佩瑜就从来没想过后退,他只会一次比一次更坚定,臣对殿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 不必日月可鉴,我能看得到。重奕哂笑,打开手中的盒子,拿出条蓝宝石串子,拉起宋佩瑜的手,一圈又一圈的绕上去,赏你了,拿去玩吧。 蓝宝石个个如黄豆大小,难得的是色彩剔透,无论大小还是光泽都没有区别,在宋佩瑜的手腕上绕了整整四圈才挂住。串子尾部还有个蓝玉雕成的小玉牌,宋佩瑜眼尖,看到了上面的字。 正面是奕 重奕的名讳。 后面是御 这代表这串蓝宝石是永和帝称帝后才造出的玩意儿,由尚宫局和九寺共同制作,礼部备案。 这串蓝宝石远不止它们本身的价值连城,还有见面如见本人的意思。 明知道重奕给他这个串子很有可能是抱着提前发月银的想法,但宋佩瑜却觉得他是拿到了刚起步公司的原始股。 将来重奕更进一步,这条蓝宝石串子的意义只会越来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