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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祝余玩笑说:“然后你再受伤,我再救你,咱们俩永动机?” 牧长风不懂什么是泳动鸡,不过大致能听懂他是什么意思,正欲再开口,便听见温祝余叹气道:“你是为救人,这件事不能怪你。明明是赤霄峰的那几个冒失鬼闯的祸,我都知道了,你如果不去,大概就要闹出人命了……是你命中该有这一劫……剧情杀,怎么样也避不过。” 牧长风问:“命中有,就只能受着么?” 温祝余想了想,答:“命是天定,运是人为。命中有,就是避不过。但避不过也没所谓,避不过就闯过去,结果也一样是好的。” 温祝余的书房中所挂那一幅草书,所写的便是“知命”“不忧”。 修道亦修心,只是想做到这四字,其实是很难的。 牧长风若有所思,温祝余却忽然又想起另一件要紧事,“差点忘了,那几个冒失鬼惹了祸,竟还推你出来背锅,我是尊长,不好动手,一会儿你去揍他们!” 牧长风点点头,“刚刚碰到,已经顺便揍了。” 温祝余“噗嗤”乐了,见他还未大好,却还跪着,多少有点舍不得,只得从水里站了起身说:“行了,不跪了,别人的山头再好,总归还是不自在,咱们回去了,你把胡子刮一刮,我——” 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轻薄的白色单衣,起身时白衣湿重,全部贴在了身上,隐隐透出底下的皮肤。 牧长风眼睛不知道该看哪儿,垂下视线,却看见两截白瘦修长的小腿和一双干净秀气的裸足,他顶着一张红脸想努力表现得正常一些,伸手去扶他,又碰到了他的腰身,结果脖子和耳朵也都跟着红了起来。 他掌心的温度烫人,温祝余抬眼便看见面无表情却像只熟虾子的小徒弟,好笑又无语道:“我又没光着,这你也能害羞。” “还好你不用洗北方的澡堂——” 牧长风回过神来,挪开了手,目送他走到屏风后,忽然重重掴了自己一记耳光。 …… 十九岁的牧长风被锁链绑缚着,他衣上的血污已经快要变成了黑色,连日断食断水,让他面颊微陷,一只昭示着罪恶血统的暗红色左眼,在这样憔悴的一张脸上,显得更加恐怖了。 温祝余喂他喝水,他咬着碗沿喝得咕咚咕咚的,喝罢一碗,方才松开,“他们已经决定好该如何处置我了?” 见温祝余未答,他又笑了笑,说:“阿沿,到时候你不要来看我。” 温祝余没有计较这一句“阿沿”,只是叹气,又拿了点心出来喂他,说:“师父没用。” 牧长风摇了摇头,定定地注视着他,“你就是人太好了,才不是那些蚊蝇鼠蟑的对手。” 他想了想,又低声说:“我没什么可惜的。如果不是你,我早十年前就死了。” 温祝余未想到及至此刻,自己竟还要他来安慰,一时竟觉喉咙哽住,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好半晌,他才艰涩地说:“你不要怕。” “长风,你不要怕。” “还记得你小时候,师父带你去茶楼里听说书么?你说,故事里的人虽然命运波折,但结果却是好的。其实你就跟那些故事里的人一样……你原本就是故事里的人,所以你要闯过去。只要你闯过去了,就会像他们一样,得一个好结果,知道吗?” 牧长风与他目光相对,眼中映着水牢里摇曳的火光,沉默了片刻,忽然点点头,认真道:“我信。” 温祝余双目微红,咬牙道:“你要真的信!要活着来见我!” “好,我保证。” …… 九百余岁的牧长风独坐在霜雪峰的崖边,灵山宗灵脉干枯,此地早已无人居住。 灵山九峰已不复旧时貌,只有一个三季飘雪的霜雪峰,只要一落雪,便还是九百年前的霜雪峰。 牧长风又将霜雪峰上的几间屋修缮了一遍——年头太久,山上潮湿,木材早已朽烂,他修了几次,旧屋还是留不住,后来只得又照原样在原地起了新屋,后来新屋又烂,只得又起新屋。这次他来住了几晚,总觉屋子里还是能嗅到淡淡的潮湿气味,棉被也湿重,烧了几日的木炭,也不像从前温暖干燥的旧屋。 他的身侧放着一坛酒,从识海中缓缓醒来时,不知看见了什么,望向远山云雾,脸上犹存一丝笑容。 夜非白拎起他身侧的酒坛晃了晃,空的,便随手从崖边丢了下去,在他身侧随意地坐下,说:“我还是不大明白,稍微理一下。” “我们的世界是一个话本,所有大事发生的轨迹都已经写好。小事可以更改,但大事不能。温祝余从异世界而来,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但他注定会在某个时间消失在你的故事里,所以他不仅死了,而且连尸身都没办法留住……这个叫‘剧情杀’。咱们当初设法寻医问药,根本从思路上就都错了。” 牧长风朝着崖下挥了挥手,让酒坛飞了回来,点头。 “那跟那句谶言也没有关系。你能不能别在自己的生辰上冒险了,万一你妹知道了我都没想好能去哪儿躲躲——” 牧长风说:“不知道,不能赌。” “既然是这样,那还不如去找那个写书的,只要让他把结局改了,人不就回来了。” 牧长风淡淡地说:“天裂后的时间规则与你想象的不同,所有发生过的事无从更改,就算改了故事的结局,也只是创造出一个全新的世界,与我们无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