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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空春色晚(重生) 第11节

    岑骥却往前一步,拱手笑道:“三位大哥,话不能这么说。刘某的确在禁军里领了份差事,其实从长安到龙城这段路,在下讨了个便宜,和表妹跟着康宁公主和亲的仪仗过来的。您三位提到的徐副使的大军,我和表妹午前也恰巧遇上了,虽然没得着徐副使本人召见,但他麾下的一位偏将给刘某签发了‘过所’——”

    他说着就要去怀里掏东西。

    岑骥不可能有“过所”!他要做什么?!李燕燕心脏猛地一抽。

    “慢!手放着别动——”

    疤脸人高喝,听岑骥提起徐承意,他脸色更差了,手握刀柄走向前,同时命令山羊胡子:“老陈,去他怀里搜。”

    疤脸又朝李燕燕的方向,冲铁青脸努了努嘴,铁青脸立刻会意,也跨过小溪,挡在了李燕燕和岑骥中间。

    岑骥淡笑,在山羊胡子面前站定,双手大开。

    山羊胡子比岑骥矮了半个头,他斜向上觑了眼,伸手摸向岑骥胸膛,在斜阳照射下,他指缝间漏出一道寒光——

    “不!”李燕燕突然大叫。

    山羊胡手势骤然加快,朝向岑骥胸口就刺!

    可岑骥更快,他脚底一旋,上身刚好错开山羊胡的手掌,同时左袖口里飞出一道寒光,一只钢钉直直射向山羊胡子的太阳xue,两人相距不过一尺,这个距离上山羊胡根本没可能躲开,只听“啊”的一声痛呼,山羊胡子的身体就斜斜倾倒下去——

    却又被岑骥一脚踢飞,正好迎上疤脸落下的刀锋。

    疤脸这一击用力过猛,刀刃在山羊胡的铁甲上向侧一滑,连带着疤脸的身体也踉跄了一下。岑骥没有错过这个机会,向前跨出一大步,从山羊胡腰间抽出腰刀就掷——正中疤脸的面门!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瞬间,李燕燕在喊出那个“不”字之后,拔腿就跑,跑出几步,铁青脸才反应过来,张开手要来抓她,可岑骥的长鞭却已经套上他的脖子。

    岑骥缓步行来,面色波澜不惊,手上长鞭却越收越紧。

    铁青脸变成了紫红脸,眼珠子血色弥漫,瞪得快掉出来,他的手脚无措地挣扎着,喉咙里挤出嘶哑的叫声:

    “呃……咳——呃……”

    李燕燕别开了眼。

    ……

    比她预计的更久,十几息后,终于,铁青脸拖拖拉拉地断了气。

    岑骥松开鞭子,先跨过小溪将三匹马拴好,返回来扒下铁青脸的铁甲和罩袍,又朝他后颈处补了一刀,这才冲一动不动的李燕燕叫道:“过来搭把手。”

    李燕燕无声地走过去,按照岑骥的吩咐,把三个死者身上的甲胄兵器等解下来,值钱的和有用的东西聚成一堆,岑骥又牵了马过来,将三具尸体丢进了个不起眼的山沟。

    再回到溪边时,李燕燕还是蹲在那里,小小的一个人,垂着头,皱起眉,冥思苦想的模样。

    不过,她还真没哭,只是有些呆。

    岑骥丢了毡帽在她身边,背靠着树坐在毡帽上,抻了抻胳膊腿,长舒一口气,问:“怎么?第一次见死人,给吓傻了?”

    李燕燕还是低垂着头,却说:“不是。”

    “这不是我第一次见死人。”

    “第一次碰尸体?”

    “也不是第一次。”

    岑骥阖上眼,调整着吐息,过了会儿,又问:“遇上他们时,为什么不叫?”

    为什么?

    大概因为她从心底里并不相信岑骥会救她吧。岑骥可不是什么善人,为什么不趁那几个河东兵被她吸引了注意,自己跑掉呢?

    如果她是岑骥,就会那么做。

    岑骥是为了四哥的赏赐救她?也说不通。

    李燕燕从前不知道,方才看岑骥杀人的手段才明白,自己空口许给他的赏赐还给低了。凭岑骥的身手,随便在哪个藩镇都能得到重用,当刺史根本不算多难——当然这要看运气,可送她去淮南,不,哪怕只是出河东,同样需要运气呀。

    可岑骥确实救了她,李燕燕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她可不敢把这些想法说出来。

    她揉揉眉心,道:“是我慌了神,说不出话来,抱歉。”

    “要不是我起初表现得太慌乱……”李燕燕看向岑骥,“是不是他们就会相信我们只是路人,放过——”

    “他们从开始就没打算放过我们,”岑骥打断,“和你是谁,说什么,做什么,没关系。”

    “哦……不过反正你也不是真有过所,还是骗不过……”

    “呵,”岑骥嗤笑,“真有,他们才更要杀人了。”“为什——哦。”

    李燕燕一点就通。可不是么,就冲他们先前对李燕燕说的那番话,恶意早都暴露了,要是岑骥真识得他们上峰,他们哪还敢让人活着呢!这荒郊野外,无迹可寻,杀人抛尸再合适不过了——就像岑骥对付他们一样。

    “那下次,如果有下次,我应该立刻叫你?”李燕燕问。

    “不必。”

    岑骥闭目养神:“离得近,不叫我也能知道。离得远了,叫也来不及。”

    今日果然回暖,傍晚的林子里也不觉寒凉,可李燕燕的心里一片冰冷。

    她一贯是个有些冷情的人,作为幽魂飘荡时,更是看过了太多尸横遍野的沙场,但刚刚又和战场上不同,战场上不能退却,只能向前,这林子却很宽敞,明明可以各走一边……

    刚打了个照面,那三人就拔刀,下的全是死手。岑骥也不遑多让,看着放松,实则在迷惑对方,要么不出手,出手全是杀招。

    杀伐果断,死生轻置,他们这些人,好像是专为即将到来的乱世而生的。

    ……那她呢?

    “岑、呃,表哥。”李燕燕看着留在地面上的、铁青脸的衣服,忽然想起什么。

    “嗯?”

    “你是为了不弄脏那身衣裳,才、才扼死他的对吗?”

    岑骥不置可否,却反问:“你喜欢爬山吗?”

    “我……我没爬过真正的高山,但应该是不喜欢的。”李燕燕老实回答。

    “那不就得了。我想杀他们,他们也想杀我。他们死,我活,怪他们想杀我却没本事杀我。若他们有本事,就反过来。”

    “换身皮,我们走大路过关。”

    李燕燕默然无语,后背却打了个寒噤。

    岑骥也从开始就没打算放过那三人呀!

    第14章

    太阳落下,余晖尚在,将暗未暗时分,岑骥准备出发了——他眼中白翳,在傍晚的暗影光里,几乎瞧不出端倪。

    岑骥一身肃杀之气,换成河东军装束,并无违和之处。虽然对岑骥来说,铁青脸的衣服袖子短了一截,不过普通士兵的军服通常都是不合体的,这也算不上什么破绽。

    不过,岑骥给李燕燕安排的身份,可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再说一遍,你让我假扮谁?”李燕燕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

    “徐承意的表侄女。”

    “这……”

    岑骥胆子可太大了。但这个计划……李燕燕心里没底,却也不敢反对。

    岑骥看出李燕燕不认同,挑起眉,继续吩咐道:“待会儿你装出虚弱、生重病的样子,一说话就咳嗽,要是不会,就敞开斗篷,多吹吹冷风。其他的……反正你本来也干巴巴病怏怏的,不装已经很像病人了。”

    李燕燕瘪瘪嘴,愤怒地盯着岑骥。

    岑骥像没看见女孩恼羞的目光,又说:“多咳嗽少说话,若实在有人问,就说你家在柏乡,父母双亡,给大户人家买去做了婢女。徐承意早年在赵州时娶了你爹的远房表姐,所以你叫徐承意表姑父,听闻他衣锦还乡,特地来投奔。记清楚了。”

    李燕燕一对眼睛瞪得溜圆:“徐承意是河朔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岑骥淡定道:“王磐亲口说的。请郑老头喝酒时。”

    哦……岑骥毕竟在禁军里待过,有些事,李燕燕不方便问,他却很容易知晓。

    “他带河东军回去搜刮自己老家啊……”李燕燕咋舌。

    岑骥好像觉得理所当然:“自己人熟门熟路,才知道去哪儿搜刮,不然王磐干嘛派他去?”

    “哦……可是,你怎么连徐承意有个表侄女都知道?总不会也是王磐说的?”李燕燕又问。

    岑骥瞟了她一眼:“我不知道。”

    李燕燕一噎,急道:“啊?那你……”

    “作为毫无根基的外乡人,徐承意牵着匹毛驴投入河东军,十多年里一步步朝上爬,如今终于得到重用,成了王磐之下第二人,荣归故里……”岑骥顿了下,“许多从前没有的亲戚,这会儿都要冒出来了。”

    “他的野心还不止于此……”岑骥幽幽叹道。

    “可是……”李燕燕还是觉得不稳妥。

    “可是什么可是,”岑骥脸一沉,“徐承意有没有表侄女,你我不知道,守关的人更不知道。只要你别出差错,有腰牌在,足够他们放行了。我反正要装成河东兵,你要是不愿意,自己爬山去吧。”

    岑骥既然这样说,这事也就这么决定了。

    李燕燕不大由衷地答应,又不由自主地朝心口摸去……

    岑骥一边整理着马上行李,一边用余光扫到她的动作,没好气道:“你那匕首,要用就抽出来,不用就别老是往那儿摸。横着条胳膊,生怕别人看不见是吗?”

    李燕燕悻悻地缩回手。

    前天收拾包裹时,她翻遍了手头的物品,只找到这么一柄小匕首,勉强能用来防身。这两天,她一害怕就忍不住想去碰那匕首……

    果然,她那点心思,在行家面前根本不够看。

    岑骥话虽说的不中听,却是好意,李燕燕想了想,不耻下问道:“匕首藏在哪里不容易被发现?”

    岑骥耸肩:“腰带,袖子,靴口?看怎么方便,因人而异吧。”

    李燕燕认真考虑了几个位置,最后丧气地说:“真对上敌人,我就算能抽出匕首,也没什么用吧。”

    岑骥肯定道:“也是。你不嫌硌就继续放着吧,别总把爪子拿上去就行。”

    这人怎么就不能说点好听的呢!李燕燕气闷,嘟着嘴问:“你胸口那里也揣着东西呢,我刚才瞧见了,你硌不硌?”

    岑骥哼了声,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在李燕燕眼前晃了两下:“这个?张嘴!”

    李燕燕不明所以,下意识就按岑骥的话做了。

    却冷不防岑骥从纸包里取出了什么,一弹指,丢进她嘴里……

    李燕燕捂着嘴,震惊不已:“你随身带着琥珀饧?!你请我吃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