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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挽筠看了一眼跪在龙榻前的两个内侍,他们显然是已经进过了天牢,受过了酷刑,浑身上下血淋漓的,已经没个人模样了。 叶子晖指着他们似笑非笑道:“人赃并获,母后可要辩解什么吗?” 周挽筠静静地看着他:“既然人赃并获了,那哀家无话可说。” 叶静初:“……?” 叶子晖道:“朕与母后好歹母子一场,也不愿背上弑母的罪名,为天下人诟病。母后不若前往佛寺清修潜行,也好为父皇祈福。” 周挽筠看起来没有任何异议:“皇帝孝顺,哀家铭记在心。哀家也会为皇帝好好祈福,皇帝也要好好保重龙体。” 叶子晖满意于周挽筠如此识相,他笑道:“母后也要好好保重自己。” 叶静初见周挽筠毫不反抗,甚至逆来顺受,惊得目瞪口呆。 他以为周挽筠还会辩解或者反击,但她却什么都没说,镇定自若地去摆驾回宫了。 想起之前她当皇后的时候,就对离宫修行这件事没什么意见。 莫非她真的很喜欢出家? 叶静初想不通。 叶子晖这才发现原地还留了一个苏桃桃没走,他一心对付周挽筠,对这个无论性格还是长相都不合他胃口的皇后没什么耐心:“皇后怎么来了?” 叶静初垂下眼:“妾身有些体己话要与陛下说。” 叶子晖眯了眯眼,苏桃桃入了宫以来也不怎么喜欢争宠,而今却眼巴巴地赶着来对他说体己话? “说罢。” 叶静初没动,只是用眼睛看了一眼苏薇薇和周遭的宫人们。 叶子晖顿了顿,沉声道:“你们都且退下。” 叶静初安静了一刻钟,跪下叩首:“太后没有谋害陛下的心思,陛下可知道苏薇薇……” 叶子晖嗯了一声:“朕知道。” 叶静初闻言,还未说完的话全都噎进了喉咙里。 叶子晖笑了:“倘若太后真的有意谋害朕,她今天都不能活着走出这里。” 他本来想把诸多证据、前后猜想全都说出来剖白,没想到叶子晖一句话就堵上了他的嘴。 莫非他知道害他的另有其人? 想到苏薇薇附在他耳边说的那句话,她是没有胆子向叶子晖下毒的,唯有一个可能: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叶子晖的默许,是他一手安排。 把陷害天子的这一罪证扣到周挽筠的头上,逼她认罪。 这一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亏得叶子晖想得出来。 “那苏薇薇?” 叶子晖轻笑了一声,俯视着他:“皇后可知,聪明的猎人会在一开始就故意露出破绽,逼得猎物自乱阵脚,最后自投罗网?” 苏薇薇不过是故意演戏罢了,只要叶静初相信了,便是万事大吉。然后周挽筠送人过来,到时候只管往她身上泼脏水就是了。 叶静初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巨大的无力感自心底涌出。 他想,他害死小皇后了。 叶子晖笑吟吟道:“皇后总归还有些用处,朕会厚待于你。” 叶静初终于忍无可忍地站起了身,不顾礼节地草草一礼:“陛下万安。” 只要叶子晖愿意,他完全可以治苏桃桃一个大不敬之罪,可他没有,他含笑着目送他离开,如此志得意满,春风得意。 * 等叶静初失魂落魄地回到长春宫,他看到周挽筠时只觉得喉咙一哽。 “母后。” 周挽筠见他来了,轻笑一声:“跟皇帝说了什么体己话了?弄得这么一幅伤心样子?” 叶静初哑然,半晌,他涩声道:“这是他请君入瓮的局。” 周挽筠看上去并不意外:“哀家早就知道了。本来那两个奴才也不老实,正好把他们送过去受受罪。” 叶静初闻言有些错愕,见周挽筠仍在慢条斯理地收拾行装,问:“那母后就这么作罢了么?” 周挽筠道:“那倒不是。不过哀家想先去散散心罢了。” “散心?” 叶静初刚想说扯淡,她什么时候学会了大敌当前漫步散心,但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叶静初语气艰涩地问:“母后,您是不是因为不愿与季青临动手,才屡次躲避,甚至甘愿认罚?” 是不是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放下季青临,以至于现在才如此儿女情长,甚至一再避让,哪怕他弹劾她也毫无意见,任凭苏明远和叶子晖玩弄于鼓掌之间。 周挽筠没有说话,没有回答。 这已经是她的回答。 叶静初无力地扯了扯唇角:“儿臣会去皇寺看您的。” 他转身离开,头一回、心无旁骛地回到了自己的凤鸾宫。 周挽筠看着他的背影,站了半晌,摇头失笑。 百合小心翼翼道:“太后娘娘……” 周挽筠看着苏桃桃的背影,只轻声道:“你去写信,让父亲准备好。” * 三日过后,周挽筠从容地搬离了长春宫,前往皇寺潜心修行。 叶静初并没有去送她。 他站在城楼上,遥遥地看着那辆马车载着他的小皇后头一回真真正正地离开了这座皇城。 冷雨绵绵,已经入冬了。 汤圆哭着劝他保重身体,不要受了风寒,叶静初只是淡淡地问:“你说,她终于离开了这里,她会高兴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