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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维多想起她逃离研究所时,那阵敲打墙壁的声音。 敲击声越来越弱,最后静止不动了。 她按住胸腔,无端觉得疼痛蔓延上来。想着那个女孩,她想传递什么信息呢?她害怕吗?她没说完的话,到底是什么呢? “她真的死了吗?” “她死了,但她依然存在。她的死亡和你逃出研究所,这两件事是音符上的重叠,像一个和弦。它们确切地发生过,又同时确切地没有发生,它们的起因,同时存在,结果,同时存在。她的死亡不是在你之前,也不是在你之后,对于她而言,世界不存在时态,过去、未来、将来,同时存在。” 李维多蹲下拎起小熊断裂的头颅,与它平视: “她现在在哪里?” “在你这里。” “在……我这里?” “你的脑海里有一个房间,思维是神经元的编码,我保存了她的编码,那段编码藏在你的记忆里。” “所以我才能在梦里看见她。” “对。梦是对记忆的重新整合,你的表意识并不知道自己有这么一段记忆,但是你的潜意识知道。” “她还能活吗?” “我不知道,只有你知道。” “我?” “你要找到那个房间。” “什么房间?” “她藏身的那个房间,那个房间没有门,只有一扇窗,你找到那一扇窗,就找到了入口。” “可那个房间只存在于我的记忆,并不真实存在啊。” “你还不明白吗?没有真实存在的东西,也没有不真实存在的东西,所有的’真实’都不过是大脑对’真实’的编码。” “我怎么找到那个房间?” “你给自己留了信息,但你很狡猾,你很擅长用各种事件掩藏真实的信息,或者把信息包装成另一种目的混淆视听,所以我也不知道你把信息留在哪里。” “胡说,我今天才知道一切,我怎么可能提前给自己留信息?” “你还是什么都没明白。” 小熊盯着她的眼睛: “但你会明白的,你每一次都会明白……当然,即便你找到那个房间,你也未必救得了她。” “为什么?” “因为五维的空间是没有尽头的,它有边界,但是没有尽头。以普通的时间观,从李文森死去到现在的那短短十二小时里,她可能只经历了一秒钟,也可能经历了无尽的漫长岁月。” 无尽的岁月,无尽的等待,没有人说话,没有任何机体的反馈。她可能还活着,也可能已经在没有尽头的时间里发了疯。 但她还存在。 就像火焰熄灭了,火焰曾经发出过的热量却永远存在。 小熊塑料眼睛里没有情绪,只有这样凑近去看,李维多才确定它之前表露的那些情绪不过都是程序的指令而已。它的眼底是一片荒漠,没有任何情感,它不可怜那个叫李文森的女孩,它也并不怜悯她。 它只是程序而已。 可谁又不是程序呢? 人类吗?人类只不过是更粗劣的程序啊。 李维多把小熊随手扔到地上,自己也在地上坐下来: “所以我只是她的载体对吧?你们为什么挑中了我。” “不是我挑中你,是你挑中了她。” “那你呢?” 李维多躺下来,泥土里有细小八足的虫子游动似的爬过,她闭上眼,仿佛听见地脉震动的声音,又仿佛听见时间走过,时间像一只细小八足虫子一样,从她耳边游动似地爬过。 “你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什么?你不属于陈利亚,也不属于李鹤年,他们不是你的主人,你的主人是谁?” “你。” 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李维多就算不睁开眼、不抬起头,哪怕化作骨灰,她也能认出那个声音。 陈利亚从黑色的手杖落在她耳畔,带动的风拂起了她额边的碎发,又轻忽地落下。像时间尘埃落定。 “我也问过它这个问题,它说,它的主人,是你。” …… 不知何处起了一阵风,将她的长发如枯叶般卷起。陈利亚站在船头,望着远处蓝到近黑的大海,他怀里搂着李维多,下巴抵在她肩膀上,身后曹品面色苍白,还有点仓皇。 船慢慢靠岸。 李维多隐隐看见了岛上研究所的地标,这是供直升飞机辨认方位用的。 她又回到了原点。 她又要被关起来了吗?李维多站在原地没动,觉得不能接受又难以置信,恨意像潮水一样覆盖上来,大脑飞快地想着对策。 “你要把我带去哪里?” 陈利亚向前走了几步,不再是搂着她的姿势。李维多半边身体露出来,曹品才看见她手腕上原来捆着绳子。 曹品脸色更白了。 白色浪花卷动黑色的沙砾,轮船像海上一个黑色的庞然大物,巨大的金属阶梯放下。陈利亚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她。 他一手握着黑色手杖,一手牵着绳子的一端,从上面一步步走下来。 “陈利亚!” 李维多站着没动,绳子紧绷起来,她咬着牙想后退,却扛不过他的力气,被扯倒在地,又被绳子扯着向前滑了两米。 曹品闭上眼,不忍再看。 李维多爬起来,绳子又是一扯,她缚着双手,被踉踉跄跄地扯到他身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