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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承诺。 望山宗每十年招收一次弟子,看心性、灵根、缘分……选中之人万中无一。就算如此,那些凡人也是趋之若鹜,祈求这缥缈虚无的仙缘。 更有人为了求大道、慕长生,不惜舍弃亲缘斩断尘根…… 旁人如此艰难索取,可现在这份仙缘却放在少年面前,唾手可得。只要点一点头,就是前途平坦光明一片。 他不应该拒绝。 沈霁筠语气平静,慢慢道:“是长生,是更为广阔而瑰丽的世界,也是凡人一生都难以寻求的。”他停顿片刻,“若是你想,我可以赐予你一场仙缘。” 仙缘,也是补偿。 既然毁了谢小晚的一辈子,那就还给他另一种人生——比之前要好上无数倍的人生。 仿佛只有这样弥补,沈霁筠才能够心安理得,才能抹除心境上的瑕疵。 当然,他不会去想谢小晚是否想要得到这一场仙缘,只是高高在上的赐予。 听到沈霁筠说的话,谢小晚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似乎在理解这话中的含义。 沈霁筠平淡地说:“若是你想好了……” 谢小晚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思索,连忙摆了摆手:“云竹君,我真的不想修仙。” 沈霁筠不明所以:“为何?” 谢小晚攥紧了衣袖的一角,小声地说:“因为我觉得没有意义。” 沈霁筠:“意义……”他顿了顿,用一种肯定的笃定的语气道,“你不懂。” 修真的意义是什么? 自然是踏上大道,逆天而行。 谢小晚歪了歪头:“为什么不懂?修仙,不就是这么一回事吗?” 凡人界从不缺少关于仙人的传闻。 比如有人曾经出海前往仙岛蓬莱,为皇帝寻找长生不老的仙术;有人误入山林,观人下棋,待棋局结束,已是沧海桑田;亦有人顿悟大道白日飞升…… 在这些故事里,都逃不过“得道长生”这四个字。 可对于十八九岁的谢小晚来说,长生不老太过于遥远了,也根本没有意义。 仙缘或许很好,很多人都抢着想要,可只要谢小晚不想要,那对他来说就毫无意义。 其实他想要的很简单——找到夫君,然后回家。 虽然那个家只是一个破旧的小院,夫君也只是一个屡试不第、家境贫寒的书生。 可是……那样就很好。他只想要守着那个院子、夫君还有新栽下的桃树,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谢小晚向沈霁筠描述着那个画面,说起兴奋的时候,脸颊上浮现了莹润的光泽。 他的声音清脆,就算说了一大通话也不会惹人厌烦。只是等他说完后,久久等不到别人的反应。 谢小晚愣愣地坐了一会儿,因为看不见,也不知道沈霁筠脸上的神情如何,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听说云竹君修的是无情道,我说的这些……您应该不知道吧?” 沈霁筠垂下了眼皮。 不,他知道。 少年口中描述的一切,他都曾经经历过。 只可惜,这一切同样也断送在了他的手中。 在明白了这个之后,沈霁筠的心口传来了一股莫名的痛楚。 这并不是刀剑造成的,而是另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算他是举世无双的剑修,也同样无法抵挡住这痛楚。 沈霁筠抬手按住了胸口,眉头紧紧锁起。 谢小晚还在说话:“云竹君,您还好吗?您……” 沈霁筠突地厉声道:“别说了!” 谢小晚瑟缩了一下,害怕的红了眼睛,但还是鼓起勇气问:“云竹君,您是生气了吗?” 沈霁筠闭了闭眼,尽力保持着平稳的语气道:“无事。” 谢小晚低下了头,因为太过于不安,双手搅动在了一起:“云竹君,我知道您是个好人,可是……修仙能找到我的夫君吗?” 沈霁筠不语。 谢小晚带了一些哭腔:“我只想要找到我的夫君,然后回家去。长生有什么用?如果没有夫君,就算是长生也只是孤零零的过一辈子。”想到这个画面,他拼命摇了摇头,“我才不要!” 沈霁筠看着少年稚嫩天真的脸庞,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情绪波动。 长生难得,真情……亦难得。 可是,这值得吗? 沈霁筠沉声道:“倘若,你的夫君回不来了。” 谢小晚不假思索地说:“不会的!就算是回不来了,我也会一直等着他的,等不到也要等。”他的情绪有些低落,“夫君答应过我,我们要白头偕老的。” 沈霁筠的目光落到了谢小晚的胸口。 那里,有一道他留下的剑伤。 “可是……”沈霁筠斟酌着开口,“他伤了你。” 一听到这个,谢小晚的脸色一暗,不过很快就缓了过来:“所以,我更要找到夫君,问问是为什么。或许他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等治好了就好了!” 在无情道大成后,沈霁筠心中关于凡间的一切记忆都开始褪色模糊,他只能记得一切零碎的画面。 可在谢小晚的诉说下,这些记忆一点点的复苏,开始扰乱他的心境。 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沈霁筠制止了自己的思绪,硬声道:“既然如此,待你眼睛好了,我就送你离开。等下……会有别人来照顾你的。”他见少年惊愕地抬头,又添了一句,“若是遇到了危险,直呼我的名字便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