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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泽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他本想问问谷清风是不是家里曾发生什么事,可再一想,这本就是他人私密之事,轻易不肯说给外人听,更何况若真的问了,无异于揭人伤疤,于是作罢。 不成想谷清风似是被触及伤心事,不吐不快,竟主动聊起过往的事:“我年幼时看多了江湖话本,曾经也想着学好武功,闯荡江湖,行侠仗义。父亲听了,非但没有笑话我,还真的给我找来老师,教我修行。谁成想,家中生了变故......我是不是说过,我从小体弱多病不能练武?” 张泽点头。 初见时,他确实听对方说过。本以为是先天不足所致,便没怎么放在心上,现在看来,其中另有隐情。 “我家境还算富裕,家里的生意总遭贼惦记。那些人就像阴沟里的老鼠,不敢同我父亲硬碰,总想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抓住我父亲带我外出办事的空档,纠结一批武林败类袭杀父亲。幸得身边人舍命相护,父亲和我得以逃出生天,但都受了重伤。我就是在那时被伤到了根本,这么多年慢慢调理,才渐渐好转,可父亲......” 谷清风声音低沉,语带哽咽,险些说不下去:“父亲他因此落下病根,缠绵病榻,熬了两三年,就撒手人寰。” 仿佛又看到了父亲日渐消瘦的身形,谷清风沉默了一阵,忽然咬着后槽牙恨恨地说:“我那时虽然年幼,可却看得分明,那些人,为首的那个腰上挂着黑色的牌子,上面刻着‘幽冥’二字,同张兄手上的一模一样。” “......谷兄节哀。”张泽讷讷地劝一声,暗自懊恼着,不该拿出这东西出来,平白勾出谷清风的伤心事。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劝说有多苍白无力,若非刻骨铭心到忘不了不想忘,谷清风何以多年之后第一眼就认出这块幽冥牌? 只怪他嘴笨,除了“节哀顺变”这四个字,再想不出旁的话。 见张泽沮丧至此,反倒是谷清风打起精神,反过来安慰道:“都是过去的事了,怪我,不该提起这事张兄伤心。其实,这次出来,我还抱了点找到当年行凶之人,为父报仇的想法。可听天乙这么说,幽冥邪道本就不是好地方。同门相争,彼此杀伐,恐怕当年害我父亲的人早就死在幽冥内斗里,倒省的我再折腾。来,快吃饭,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见谷清风拿起筷子,破天荒地给青影夹了几根青菜,把青影唬得直呼“不敢”,张泽虽不相信谷清风真的就这么放下,也只是在心里唏嘘几声。 再想想说不定就放在衙门停尸房里的小姑娘,还有对噩耗一无所知的小姑娘的亲人们,对那些恶人的厌恶涌上心头,他当下没了聊天的心思,只管往自己嘴里扒拉菜,间或挑着好吃的往天乙碗里放。 一顿饭吃得十分压抑。 用过饭,张泽没有选择出去遛弯,而是拉着天乙缩回房间里。 昨晚的事情好像一夜之间抽干了他的好奇心,让他没了四处闲逛的性质。 张泽靠坐在床头,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拿着石秋阳的幽冥牌翻来覆去的看,仿佛能从上面找出什么惊天秘闻。 屋子里安安静静,薄薄一扇窗挡住外面的喧闹,只传进来些隐隐绰绰的响动。 天乙今天破天荒吃得有些撑,坐在木桌边上,借消食的空档,分出一半的注意听着主人规律而绵长的呼吸,边把身上藏着的暗器一样一样拿出来,挨个保养一遍。 系在腕上的红绳若隐若现,上面丑丑的蝴蝶结不甘地随天乙的动作微微颤动。 “天乙。” 听到张泽叫唤,天乙放下手中的东西,回过头,正看到张泽举着幽冥牌,心神不定:“主人。” 张泽看着手中代表不详的黑色疙瘩,自嘲地问:“天乙,我是不是太没用了?明明有这么高的武功内力,可紧要的时候一个都用不出来,只会傻呆呆站着,若不是你来救我,我就死了。明明是自己叫嚣着要闯荡江湖,在看到屠武的时候,还想着,不就是江湖嘛,死几个人多正常,可见到小姑娘躺在巷子里,看刚刚谷兄那么难过,我又想着,要是没下山就好了,没下山,就不会碰到这么多事......” 他迷茫地望向床帐顶上:“我想给小姑娘报仇,可当真的卷进和幽冥的冲突里,我却在想,像我这种连打架都不敢的人,去和幽冥作对,怕是死了都得被人说一声不自量力......我......我......我这么优柔寡断又怕事的样子......”真的能完成任务回家吗? 到后面,他说得含含混混,对江湖的抗拒,对前路的迷茫,对自我的怀疑,满心忧愁纠缠在一起,难以理个清楚。 “不会的!”天乙断然道。 张泽不由看向天乙。 一向沉默寡言的天乙用黑白分明的双眸直直看着他的眼睛,笃定万分地说:“主人不会死,我一定不会让主人出事。是他们眼瞎不知道主人有多好,谁敢骂主人,我就帮主人教训他,谁敢伤主人,我就先去杀了他。不论主人想干什么,我都会和主人一起。” “天乙你......” “主人只管向前走就好,哪怕我粉身碎骨,一定会护主人周全!” 从未有哪一刻,张泽能像现在这样清清楚楚触摸到天乙的真心,仿佛单飞的鸿雁终于找到交颈的伴侣,由衷的喜悦自心底一点一点浮现,轻柔地挥去心头所有阴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