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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圆月高悬,热闹的夜,随处可见莹莹亮着光的兔子灯。拥挤的街道上,人们摩肩擦踵,卖元宵的小贩高声吆喝。潺潺流水之上,盏盏河灯漂流。 这是……上元节? 曲冰越走越觉得熟悉,这个地方她来过。同连沉下山的第二年,他们一路来到澜城,在这里共同渡过第一个凡俗意义上的上元节。 连沉的神识已经可以制造如此真实的幻境? “哥哥,给小jiejie买一盏兔子灯吧?”小女孩脆生生的声音传来,曲冰朝对方望过去,眼睛不禁染上几分笑意。 那个时候,连沉就是在这个小女孩软磨硬泡下买了兔子灯送给她。女孩家想来不是专门的手艺人,扎出来的兔子灯歪歪扭扭,眼不是眼,嘴不是嘴,可她却挺喜欢。 而连沉却好像因为兔子灯“不是最好看的那只”而有些挫败? “快快!我们一起放!”一对年轻男女与曲冰擦身而过,去到柳堤旁。面对面站定,捧着花灯闭眼许愿。 待睁开眼,男女相视一笑。男子接过女子手中的花灯,弯腰连同自己那盏一起放到水面。 荷花灯顺着河水一点点往远处漂去,也将一个个愿望送向未知。 曲冰将目光收回。那天连沉问她要不要放花灯来的,她好像以“不信这些”为由拒绝了? 眼前的一切仿佛昨日重现,能如此真实,恐怕因为是连沉亲眼所见之故。上元节那天她同连沉一直没有分开,所以按理说,只要沿着一起走过的路找下去,应该能寻到连沉。 马车碾过青石砖的声音、小贩吆喝的声音、讨价还价的声音……声声入耳。曲冰走着走着,忽然脚步顿住,目光落在皮影戏摊前,连沉的背影身上。 皮影戏摊主拿捏着腔调,“小娘子怎生得这般俊俏?让我一眼看丢了魂去。” “呔!好不害臊的登徒子,仔细我家相公扒了你的皮!” 台下看戏的人群嘻嘻哈哈哄笑,连沉一个人孤零零坐在角落,寂寥萧索,与这热闹不沾半毫。 皮影戏讲的是打马而过的将军看上望门寡妇,寡妇假装相公在世,吓唬将军的故事。当时不觉得怎样,如今听来,怎么竟有些暗合了此刻连沉和她的处境? 曲冰平息过快的心跳,深吸一口气,朝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过去。 她不动声色地在他旁边坐下,原本一动不动,脊背挺直的连沉蓦地身形一晃。 第78章 真实的你 皮影戏台上还在咿咿呀呀对着词, “小娘子不若舍了那福薄的郎君?遂了登徒子一腔真心。” “清白之妇怎容你如此口出狂言?小心摔断狗腿!” 连沉不曾转过头来看曲冰,只鸦羽般的睫毛颤了又颤。 他薄唇轻启,“这是徒儿在澜城, 第七百八十三次见到师尊……” 曲冰几不可察地一震, 转头朝他望去。 “即使靠得这样近,还是会想念师尊……”他嘴角微动, 一时间竟看不出勾着的,到底是自嘲的笑,还是难过的哭。 “徒儿对师尊而言, 到底意味什么?” 曲冰将头垂下, 她的所作所为放在这个世界的“曲冰”身上如此分裂, 简直无法理解。 面对连沉,明明应该怨他, 偏偏“不再追究”;明明应该恨他,偏偏又一再给他虚无缥缈的希望。 她从未给出解释,而连沉这个傻子当真也从来没有问起,只在幻境里,才轻飘飘的一句, “到底意味什么?” 是啊,连沉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为什么让她一次又一次心疼心软;让她在扮演原身的裂隙里,缕缕挣扎着想做自己;让她在“欺骗就可以达成目标”的机会下选择坦诚;让她决定“不再有所瓜葛”,却在失去他消息后亲手撕毁“决心”…… 她抬起头, 盈盈的目光里带着几分茫然。连沉只是书里的一个角色,她的目标是完成任务回家, 她与他,是不同时空偶尔交错的误会,偏偏让她当了真。 曲冰烟笼的眉蹙起, 痛苦地闭上眼睛,浑身止不住颤抖。 “是……让我失去理性的人……” 唯一那个,让她无法冷静自持地做出理性决定,心疼又心爱的人。 连沉蓦地转过头来望着她,凤眸里的不可置信随着瞳孔剧烈震颤。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在即将碰到她的时候堪堪停住,仿佛眼前的师尊只是他一碰就会碎的梦。 曲冰睁开双眸望向他,下一刻,连沉忽然倾身过来,一把将她用力抱住。 皮影戏台、高声叫卖的摊贩、嬉戏追逐的孩童、笑意盈盈的男女……如风化沙,转眼消失。 曲冰只觉得眼前骤黑,下一瞬,光亮刺目。她整个人陷在连沉的怀里,被牢牢圈住。 苍翠的大树之下,藤蔓如茧。她与连沉,青丝缭绕,呼吸交缠,两颗心贴得如此之近。 “师尊……”连沉的下巴在她发顶蹭过,手臂再度收拢。“师尊!”隐忍的痛苦与欣喜自喉间溢出,在她耳边萦绕不息。 “嗯。”曲冰将自己埋进他的怀里,这一次,不止心跳十下,她可以长一些,再长一些地由着自己放肆。 附近一直等着的慕舒看到眼前紧紧相拥,一黑一白两具身影,忽地脸上泛红,四下张望寻了个隐蔽之处,匆匆躲开。 许是她的温顺柔和让连沉觉得不真实,手臂蓦地越收越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