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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眼清冷之下险些被错过的宠溺, 让连沉如同漂浮于云间,将方才曲冰同意平安和温彦暂居碧海峰,留医书予其修习的不快一荡而空。 他喉结微动,上前两步, “徒儿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师尊怎么知道,徒儿体内有魔族血脉?” 连沉深邃的凤眸定定望着曲冰, 不愿意错过任何细微的表情。为什么沧浪剑会易主给师尊,为什么师尊认为他会“想起什么”,这许许多多的谜团, 根植在他心中如有毒的藤蔓,一点点蚕食养分。 撕裂的,抱着光明一起毁灭的冲动时不时探上情绪,如不能彻底拔除心中毒蔓,他或许再也无法像现在这般“平静”地面对师尊。 曲冰眉心微蹙,这个问题很难解释。她虽然和原身对待连沉的心情不同,但目的却一样,都是利用连沉神魔躯,复活凌萧行。该如何坦白,她从始至终,都在谋划着利用对方? 她曾问过系统,连沉一直没有回想起返童之前的事,是否出了什么岔子?系统表示,万物运行,皆有可能出现bug。 看来,是不给“顺其自然真相大白”的机会。 见她抿嘴不言,表情纠结,连沉心中五味杂陈。师尊之所以没有立刻回答,或许因为,有考虑到他的感受吧? 有时候改变主意,只需要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理由。他忽然不想知道答案,更不想让师尊为难,就放肆让毒蔓恣意生长,直到一方彻底枯竭。 “沉儿,在洛水阵法里,我曾问过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连沉的心被用力揪起,“是。”他顿了顿,“徒儿并未想起什么。” 撒谎,他不敢做首先暴露在阳光下的那个,乃至于双手将主动权送回曲冰面前。 “这个问题很难直接回答,不过你只需要明白,将来你所有回想起来的事情,为师都知道。等到那时候,你可以重新审视我们师徒之间的关系。” 连沉浅淡的眸子瞬间失神,“所有回想起来的事情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师尊知道他的身份?“重新审视师徒关系”呢?不愿意再做他的师尊吗?既然一直都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要对他好?为什么不索性替苍生杀了他? 这一刻,连沉无比后悔问出刚才的问题。假使他不问,还可以继续骗自己,可他问了,曲冰也答了,离真相只差临门一脚的恐惧忽然降临,便只能生生受着。 不能再前进了!连沉有种模糊的预感,一旦他表明自己已经找回记忆,眼前的一切将不复存在。那时他不仅守不住师徒的名分,连跟随在师尊身边都办不到。 他垂下头,仿若未闻,“师尊身体不适,应该是将修为渡给徒儿的后果,徒儿这就把修为还给师尊。” 曲冰没想到连沉会忽然转移话题,并且迈步欺近过来。 她几乎是本能地躲避,素净清冷的白衣随后退的脚步曳起一地月光。 连沉的表情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他脑子里闪过许多画面,比如将师尊掳走,或是囚于镜域。只要去做,哪一样都很容易,可他明白,结局必定是走投无路,而他永远也得不到真正想要的。 迎着曲冰皓月般干净清冷的长眸,连沉的语调带着千般委屈万般缱绻,“师尊……” 他仿佛又回到那个被拿来试药的少年,无力且绝望。 欲念如同一条嘶鸣的恶龙,在黑色海域里掀起滔天巨浪。他忽然一把揽过曲冰的后脖颈,面对面抵上她的额心。 怀里的一抹白像是黑色海域里唯一的光亮,连沉忍不住想攥在手心里握紧了、碾碎了,化作漫天星碎的月光,撒满苍茫无际的海面。 如同过去几个月习惯的那样,灵府下意识向对方打开,曲冰觉得自己仿佛掉入焦土,整个灵魂被从内到外彻底灼烧。 修为源源不断被渡过来,汹涌得如同海啸。面对滔天的洪流,曲冰几乎要窒息,仿佛第一次闯入连沉的灵府一般,惶恐、惊惧。 神魂一开始只是喃喃:“不,停下来……”很快,变作声嘶力竭,“停下来!” 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带着强烈的抗拒情绪,连沉如梦初醒,恍然从疯狂的嗜欲中抽离出来。他有些无措地松开曲冰,神魂交融断开的瞬间,空虚席卷而来,如入无人之境。 曲冰此刻脸色苍白,额头渗出细细密密的汗珠。连沉渡过来的修为过于庞大与霸道,在神魂交融的过程中简直要命。她能感觉到自己迅速回到合体境并迫近大乘,连沉不仅将她渡过去的修为悉数归还,甚至如果不喊停,她收回的将更多。 见她较之刚回上清门时状态更糟,连沉急得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 “师尊可是伤着了?徒儿这就把修为撤回来!” 他不是故意的,方才一心想着将修为还回去,何曾想没有控制好,叫师尊险些支撑不住。 洛水阵法里,师尊给他渡修为的时候如涓涓细流,温柔细腻,定是考虑到他刻意隐瞒的,金丹境不到的修为。此番他却鲁莽冲动,忘记师尊的修为在他之下,在痴缠中失了分寸。 “打住。”曲冰有气无力,她现在就如同身体被彻底掏空的中年人,再经不起任何折腾。“让为师缓缓……” 可别撤了,撤了回头又得还,还多了继续撤,往往复复无穷尽也。她这会儿已经无欲无求,只想好好睡个觉,平息方才神魂震颤的余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