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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年轻的时候是个非常儒雅谦逊的人,虽然在商海沉浮多年,身上却有着nongnong的书卷气,说话也是朗润清透,听着就悦耳舒服。 牢狱八年,也是年龄上来,他之前挺拔的脊背现在已经有些弯,鬓角和头上零星生出几根白发,眼角和额头的皱纹也多了。 贝梨记得刚进去的时候,他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 看着陌生了很多。 然而他一笑,眉眼间对她的宠溺和见她的高兴依旧是贝梨熟悉的模样。 贝父拿起电话,轻轻说着:“小梨,没想到你还会过来看我,爸很高兴。” 不知道是因为电流里的杂音还是他真的老了,声音里满是疲惫和老态。 贝梨眼眶有些红,不出声还好,一准备出声,嗓子眼肿的跟拿东西堵住了似的。 张了几次口都没能出声,最后憋着气只喊了声:“爸。” 贝父这就已经很满足了,连着“哎”了好几声,歉疚道:“爸知道小梨受委屈了,是爸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你妈。” 他不提贝母还好,他一提,贝梨眼里的水没包住,随着她眼睛的眨动,在下睫毛上颠了颠,滚着滚着落了下来。 贝父心疼焦急又没办法,手抵在玻璃上凑近看她,安慰着:“梨梨别哭,爸知道错了,爸也没办法,等爸在这里好好表现,争取减刑能早点出去看你。” 贝梨声音彻底哭哑,眼泪刹不住地往下落,“可是爸,我妈要结婚了……她要嫁给别人了……” 贝父愣怔住,放在玻璃上的手渐渐收回去,好半晌才呐呐说:“嫁人好,嫁给我吃了这么多苦……嫁人好……” 贝父又看着贝梨,笑得慈爱,“梨梨这么大了,有没有交男朋友?” 贝梨对他转开话题不想谈论的样子生气,哭着说:“你就让我妈这么嫁给别人了吗?” 贝父低着头叹气,“可是爸也不能让她一直等我出去啊,那么多年呢,说不定我都活不到出去,哪能一直耽误你妈。” 贝梨之前还幻想过着贝父出来后一家团聚的场景,现在贝父还没出来,贝母就再嫁,她的家彻彻底底没有了。 就算贝父出来也没有团聚的可能了。 她哭得直抽抽,贝父心疼得不得了,“梨梨别哭,你要为你妈想,她不能一直等我啊。” 贝梨哭得脑子有些缺氧,按着心底最真实的想法,又抱怨出了八年前来见他的那句话:“你说你为什么要做那些事,为什么要犯罪,做之前就不能想想我,想想我妈?!” 贝父嘴唇嗫嚅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贝梨泪珠子从泪腺里源源不断地往外冒,糊了满眼,看不到贝父眼里的愧疚不甘和妥协。 “你知不知道你坐牢没事了,我和我妈怎么过的,那些人追着我们骂,去哪里都被找到,我和我妈……” 骤然听见话筒里的抽泣声,贝梨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停了好一会儿,站在一旁的狱警提醒时间快到了,她才深呼吸几次,缓缓情绪说:“我妈在芬兰,结婚后会换国籍,以后应该都不会回来了。我在国内,以后会常来看你,有什么事别自己憋着,让狱警联系我。” 贝梨低着头对话筒说:“你毕竟是我爸。” 贝父同样低头不让她看见自己现在的样子,只是连连点头,“好,好,好。” 贝梨放下电话离开,贝父坐在位上怔怔地看着贝梨离开的背影,狱警提醒的不耐烦了,她也转弯离开长长的甬道,他才起身跟着狱警回去。 贝梨出来后才站到墙边掏纸擤鼻子,去卫生间用凉水洗了很长时间的眼,直到再看不出一点异样,才跟着狱警出去。 随厌在车里等的时间有些长,后来下车站到监狱大门下面,掏出根烟,没吸,就一点点看着它燃烧。 贝梨一出来,就见他指尖夹着烟站在门下阴影处看她,明明天气都很热了,他夹着烟,指尖更热,皙白的皮肤被热的通红。 贝梨视线下移,地上落了一圈烟灰,看着不像是一根烟落的。 亏着随厌今天提醒她两次,贝梨记起一点他以前的习惯,他身体不好,一向是不吸烟的。 见贝梨出来,随厌黑眸微动,在她身上扫了下,貌似没什么问题。 他把烟掐灭,随手扔进旁边的绿色大垃圾桶。 “你先别上车,我打开空调降降温。” 贝梨点点头,没说话。 这时候的空气没了早上的干爽,满是燥热,贝梨躲在他刚刚站过的阴影处,看他到车门边,一打开车被里面积聚的热气熏一脸后撤开些,只是手伸进去打开空调。 过了两分钟,车里的温度降下来,随厌关了空调,喊她过来。 车子走的不快,贝梨头歪向窗外,一路上没说话。 随厌中间接个电话,把贝梨送到景嘉小区就离开了。 贝梨上着楼回忆随厌接到电话时喊的名字,好像是江一简。 她心情不好,当时看他一眼也没说话。 - 晚上七点,夜幕四合,华灯初上,青城江边某高级会所二楼。 随厌骨节分明的手指托着杯酒,斜靠在窗户边吹江风,随意地掀了下眼皮瞧坐在沙发上拿着酒瓶仰头直灌的江一简。 看了一眼没管他,随厌品了口酒,让涩甜的酒精在空中慢慢挥散,转头去赏江上漂动的画舫,船头船尾都挂了红灯笼,里面时时有歌声传出,配着夜幕繁星,倒有几分浮华声色的奢靡味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