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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季明归对自己是真的好,不像仓铭表面是笑的,暗地里递过来的却是刀刃。季明归愿意帮助自己开始新的生活,但他太累了,实在是哪里都不想去。 如果喻寒依能杀了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往后的岁月里,王爷回想自己的时候,兴许心里还会有一丝愧疚。 旋即沈停云笑了。他要的哪里是齐时雨一文不名的愧疚?他也从未敢奢求能得到对方的喜爱。他想要的,无非是王爷的信任,成为对方手下最忠诚、最好用的一条狗,只是这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到最后齐时雨还是没能给自己。 “行,我不勉强你。”季明归说,“我相信你的功夫,如果真想逃,总有办法逃出去。如果你之后活了下来,去左江郡南边的凤栖镇,镇上有间来归药铺,去跟那边的掌柜的报我的名字,无论你到时是什么处境,我都能护下你。” 沈停云想起,很久以前,他还叫方濛的时候,也有人跟他说过,你要是过得不好,就来找我,他记了很久,也曾一度当了真,只是这话,他再也不敢继续记得了。 季明归确定了自己给沈停云的解药有效后,便跳车离开了。 服侍沈停云穿戴的婢女被内监发现在马车外面睡着了,挨了好一顿的训斥。 婢女连连告罪,又多叫了几个人来为沈停云整理冠发和礼服。 沈停云后知后觉,明白了季明归造访的真正目的。 季明归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份,也就无从说起是来见自己的,那么他的到来只剩下了一种可能性——季明归是为了喻寒依来刺杀自己的。 喻寒依想要回朝,势必要解决掉王爷和自己。王爷一个外臣,要杀要剐都无所谓,可是自己,是老太师点头认下的皇子,名姓被加上了玉碟,也就是喻寒依名正言顺的小叔。没有过错,喻寒依便动不了自己,可又不愿回朝后与自己周旋,因此派来了季明归提前把解决自己。 但季明归没有,甚至还帮自己解开了身上的毒。 沈停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见过这样待自己的人了。季明归如同黑暗中残余的火星,并不明亮,却那样夺目,让他不至于彻底陷入死一般的黑暗。 安排好的祭拜的宫室,齐时雨回了马车,把沈停云带了出来。 下午阳光很好,寒风也暖了几分。 齐时雨握住沈停云的手,朝他单膝跪下,亲吻他的指尖,道:“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走吧,本王的陛下。” 宫室外的重重树影之后,藏满了身穿铠甲的漠北军。 第26章 绝望 祭祀诸皇的宫室,只能帝后两人入内,文武百官都在皇陵的墓道两侧候着,等待仪式的结束。 从开国的高宗皇帝到“病逝”居龙殿的喻寒依,大吕所有先帝的画像都挂在这间宫室内,当年翻云覆雨等闲间的帝王们悉数变成了摆满供桌的牌位。供桌前长明灯与大吕整个王朝的气运一同明灭,让走进这间宫室的人都不免心中肃穆了几分。 齐时雨在供桌前拜了几下,随后看着昭烈帝的画像朝沈停云问道:“濛濛,这是你父皇,你和他长得像吗?” 沈停云在齐时雨的命令下抬头看向昭烈帝的画像。 画像里的昭烈帝还是个正值壮年的男人,看得出当年的英武。从有记忆起,他就从未见过画像里的男人,即便他已经确信了自己与对方的血缘,却依旧难以认同对方的身份。 他的父亲,永远是草堂里那个燃着油灯夜读的文弱书生。 沈停云发了会儿呆,回过神来的时候猛然发觉,画像上的男人,面容跟自己真的十分相似。 也难怪坐在皇位上的着几个月里,从来没有人怀疑过自己的身份——这张脸,即便融入了娘亲的容色,也依旧是喻家人的脸。可惜王爷看不到,平白担忧着自己被人发觉是假货。 一阵风将宫室的门关上,院内陡然乱了起来。无数的士兵朝着宫室挥戈而来,暗阁的暗卫和禁军在殿外拼死抵抗,刀戈相触发出刺耳的铮鸣。 血溅满了素色纱窗,连透过窗子映入殿内的光都带上了绯色。血腥味道盖过了宫室里焚着的檀香,张扬地充斥到宫殿的每一个角落。 “濛濛,你说怎么办?”齐时雨似乎早都料到了今日的处境,反倒看起来毫不慌张,闲庭信步的感觉,让沈停云想起从前那个宽厚爱民的风流王爷。 殿外的尸体越来越多,漠北军很快就要冲进宫室里来。 沈停云却不合时宜地露出了笑容。 真好,他终于可以得到解脱。 他解开了自己头上象征着皇权沉重的冕旒。他希望至少在死的时候,他还能是他自己。不是谁的儿子,也不是谁的替身。 他叫沈停云,名字是自己取的,这辈子也是为自己活的。 齐时雨将他抱紧在怀里,冕旒砸在地上,装饰的东珠像雨点一样四散开来。齐时雨掌心摸在他的脸上,轻声问道:“濛濛,和为夫一起死,好不好?” 沈停云点了头,轻靠在了齐时雨肩上。 他想自己或许该恨齐时雨,但到了这时候,才恍惚发现,自己竟还爱着他。 既恨他,也还爱他。 齐时雨呼气渐沉,忽然扼住了他的脖子,冷声道:“可是,本王的濛濛已经死了,被你从楼顶推下去的,不记得了吗,沈停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