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颜 第62节
李安然抚着她的背,痛切道,“你这要痛煞哥哥吗!若萱,哥哥知道错了,等你有力气了打还我,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李若萱不依,李安然无奈,抱她回了房间,和云逸付清流出去,让晓莲一个人为若萱宽衣上药。 里面传来若萱的呼痛声,云逸看着李安然心疼焦急的样子,忍不住道,“二哥,生气你还打,打完了又心疼,你这个患得患失的样子,哪里像是原来的李安然!你不是天大的事情压下来也能面不改色谈笑自若吗?所有人都乱了分寸你还能冷静思考,现在你这是怎么了,若萱那个小屁孩,就让你六神无主了?跟她生真气,你至于吗!” 李安然沮丧道,“我!那丫头,……” 付清流道,“关心则乱嘛,二哥这个做哥哥的,跟做爹也差不多。这天下再有本事的父母,你见过跟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办法!” 云逸笑道,“大哥你倒是会劝解人。就一李若萱,二哥就没办法,我看二哥是抽风了!”他说着,转向李安然道,“你那双眼睛,什么细枝末节能瞒得过,那若萱,你自己的meimei,品性怎么样,你能不知道?她杀燕儿,是真是假,你不清楚?” 李安然闭目仰天,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清楚。我清楚她本性不错,可是性子上来,傻讲义气,行为偏激,什么事都做得出。她这次跑去赶燕儿走,是为了她的沈jiejie,我本来,不想这么打她,可她不听教训,跟我吵!她若是说她拿刀只是想吓唬燕儿,或是肯跟我认错,我大不了训她一顿,最多打她两下,可她,那死丫头直着脖子对我喊,她就看燕儿不顺眼,就是要杀她,我的火一上来,就信了。现在想想,我赶到的时候,燕儿摔在地上,若萱手里拿着刀,是想用脚踢,不是直接用刀刺,她或者,就是想拿刀吓唬燕儿,只是,和我吵架嘴硬不肯承认。” 云逸叹气,转而笑道,“二哥你不用自责了,那丫头也有点欠教训。挨这次打,以后知道怎么做事了,也再不敢嘴硬了。等过几天把话说开了就没事了,那丫头不记仇,我知道。” 李安然闭目,凄然道,“这次,怕是要记仇了!”他说完,硬生生头也不回地走开,弄得云逸和付清流面面相觑,云逸道,“他,他一定是又去安慰燕儿了,真是要命!” 那个晚上,晓莲抱着疼痛已歇,缩在自己怀里的若萱,细心地问,“小姐,你当真是要杀了楚姑娘吗?” 若萱硬生生地回答,“杀了她又怎么样!” 晓莲叹气道,“你跟我怎么还置气啊,我跟了你这么多年,看你使了无数次的性子,砸了数不清的东西,烧了十多家的店铺,可是,你哪里是杀得了人的主!你第一次在街上骑马,误伤了个小孩,吓得你人都快傻了,以后每次骑,都是让人先在前面大声嚷嚷半天给你开道。你是无法无天不假,可那只是老爷宠你,管不了你无法无天地胡闹,你哪里杀过一个人?” 若萱默默流下泪来。 晓莲温柔地拥着她,对她道,“小姐,你听我劝,楚姑娘是少爷的人了,少爷娶了她,她将来就是这山庄的女主人。少爷宠爱你不假,可你毕竟只是个meimei,迟早要嫁人的,将来与少爷共度一生,为少爷生儿育女的,是楚姑娘。” 李若萱嘴硬道,“谁说我哥哥,就一定娶她!” 晓莲叹气道,“小姐,少爷比你整整大十岁,别的男人都已娶妻了,可是你见过少爷领回过女人,或是对哪个女人多看过一眼吗?” 李若萱懵懂地摇摇头,她不知道晓莲要说什么。晓莲抚着她的脸,轻声道,“那是因为,少爷没有动情。”晓莲停顿迟疑了一下,说道,“可是这次不同,少爷把楚姑娘从杭州千里迢迢带回家来,平日里虽然不动声色,但是,有两次,少爷是在楚姑娘房里过夜的。” 晓莲的语音突然伤感而柔和,李若萱心下大骇,不可思议地半张着嘴,竖起耳朵听,却见晓莲没了下文,忍不住轻声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晓莲甜美而凄凉地笑,“我,我反正就知道了,你别问。” 若萱懵懂地望着晓莲,冒失道,“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问。” 晓莲紧张地拉着她的手,央求道,“小姐,这事你知道了就知道了,千万别跟任何人说,你听见了吗?这话说出去我就不能活了!” 李若萱奇怪道,“为什么?” 晓莲道,“少爷在人面前对楚姑娘平平淡淡的,就是不想人知道这层窗户纸,少爷知道我对你说了,你若再是说出去,那,那我怎么还能在山庄里活啊?少爷就算不怪我,我也没脸活了。” 李若萱感觉怕怕的,她拉着晓莲的手直点头,安慰道,“我不说不说。对谁也不说。” 晓莲拥过她道,“我这条命可就在你这张嘴上了。小姐,你说,以少爷的性子,这么多年找到一个钟情的人,带回家,虽然没有明媒正娶,他会,辜负了她吗?” 若萱摇了摇头,怔住,晓莲好像给她混沌的脑子突然打开一扇窗,让她傻乎乎地知道,原来世界有那么多东西自己不懂,也从来没想过。 晓莲对她道,“小姐,你从小被老爷惯坏了,任性张扬,做事从来不想别人。一不如意,大发脾气,每个人都得顺着你。可是,哥哥嫂嫂,不是亲生父母,你要知道收敛才是。你想过没有,老爷一死,你身无长技,所能依身的,只有一个哥哥。若是没有少爷,你怕早就死在别人的刀剑下了,这个家是少爷的,少爷对你好,你还和从前一样,做这个家里的小主人,少爷若是对你不好,说得难听点,就是寄人篱下,看着别人的眼色过日子,动辄得咎,哪里还敢像你现在这样胡闹。” 李若萱似懂非懂,辩解道,“可是,这是我的家啊……” 晓莲叹气道,“我的小姐,你是女孩子,这是你的家又怎么样,你今年十四岁,明年及笄,就可以嫁人了。就算少爷舍不得你,留你二三年,到十八九总要嫁人的!你嫁人时少爷疼你,给你寻个好人家,多给你些嫁妆,你从这个家带走些金钱,若是少爷不疼你,这个家的一草一木,你都带不走,你知道吗?” 李若萱突然惊怖地瞪大眼睛望着晓莲,晓莲凄然道,“女人就是这样,总是要嫁人的,这个家,最多就算是个娘家,而娘家做主的,是哥哥嫂嫂,楚姑娘嫁给少爷,生下一儿半女,就是这里真正的女主人,而你不过是寄居在这里的匆匆过客。这里的一草一木,一金一银,都是人家楚姑娘的,少爷是你哥哥,却是楚姑娘的夫君,谁远谁近,你分不出来吗?你拿着刀子去得罪嫂嫂,赶她出门,楚姑娘若是不记恨也就罢了,若是记恨了,将来,你还怎么回这个家?” 李若萱惊出了涔涔冷汗,她一把抓住晓莲道,“你,你怎么不早说,我,我不要嫁人!” 晓莲悲悯道,“又犯傻,女人不嫁人,在哥哥嫂嫂家做老姑娘,不是更苦吗?家人不是家人,客人不是客人,你把自己置于何地呢?若是楚姑娘记恨,你整天吃白食,她的冷眼你受得了吗?” 李若萱堵起耳朵,尖声道,“你不要说了!” 晓莲怜惜地望着她,轻声道,“小姐,你要嫁人,少爷要娶妻,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人情世故,总是要学的,只是夫人去得早,没人教你这些,你整天小孩心性,从来不知道罢了。” 李若萱一下子就哭了,抱着晓莲道,“那,那我怎么办啊?这不是我的家了……” 晓莲抚着她道,“你别怕,只要有少爷在,他就是你的靠山,无论在那儿,都不敢有人欺负你。少爷他疼你,什么事情都为你想到,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李若萱撇着嘴道,“他才不疼我……” 晓莲笑道,“又是胡说!少爷疼你的,下午你晕过去看把他急得,后来都流泪了。你那样的性子,真要嫁了人,上有公婆,下有小姑妯娌,包括家里的各色佣人,都是不能得罪的,人害人害死人,你心眼好脾气坏,若是有人使坏,你肯定就跑不了。到时候,还怕没人打你吗?少爷今天教训你,也是要扳扳你的性子,叫你学学怎么做人,照你从前那样子肯定是不行的!少爷就是因为疼你,才让你改,将来到了别人家,少出错,才能不受委屈。” 李若萱怒哼道,“什么因为疼我!他是为了给那个女人出气才这样的!从前他夸我是个好孩子,很善良,很乖,从来都没人这样子说过我,我感动得不得了,到现在都记得的。可是现在,他,他……”李若萱委屈地哭起来,说道,“我得罪了他的楚姑娘,他就说我是品性不好的小魔女,怎样子打我都不心疼!他,他再也不会喜欢我了!呜呜……” 晓莲看着李若萱埋头很伤心的痛哭,她的眼眶微微湿润了,李若萱紧紧凑在她怀里,抱紧她道,“这个家没人再喜欢我了,我没有哥哥了,只有你一个人肯对我好!……” 晓莲抱着她默默哭起来。良久,李若萱哭泣稍歇,晓莲抹泪道,“不要这样想,少爷是疼你的,他今天说的是气话。被自己哥哥打几下,骂几声,这没什么的。以后乖一点,懂事一点,不要惹少爷生气,就没事了。” 李若萱哭得累了,有气无力地抽泣。晓莲道,“你不要和少爷记仇,好好和少爷学艺,安安静静背书比什么都强。其他的事情都不要管,有机会和楚姑娘道个歉,以后多亲近一下,那样少爷也高兴,一家人就和和美美的。” 李若萱道,“谁和她是一家人,我才不要去和她道歉,更不要去讨好她!我既然早晚要嫁人,那就马上嫁人好了!” 晓莲气恨道,“你怎么还是不懂事啊!跟你说了半天,感情你一句都没听!你嫁给谁,你嫁人是要少爷同意的!嫁什么样的人,人品怎么样,家里怎么样,都是要少爷出面为你挑的!再说的难听点,你在外面名声不好,有几个是因为你而愿意娶你,更多的还不是看少爷的面子,看我们山庄的权势!少爷教训你,要改改你的性子,还不是为了你好!原来没有楚姑娘,你没挨过打吗?那次因为你任性不读书,摔东西,挨的打还轻吗?” 若萱突然委屈地哭道,“连你也怪我,帮着他们!” 晓莲语迟,“我,……你,你连我也不信!” 若萱却忽地软下口气,在晓莲怀里央求道,“我没有不信你,你不要生我气,刚才我是胡乱说的……” 晓莲抚着她的头道,“我跟了你这么多年了,还不知道你吗,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我的小姐,你不能和少爷闹脾气了,不要和他对着干,知道吗?” 若萱点头道,“是,他什么都是对的,我什么都是错。他打我,我还要说他好!” 若萱的语气娇痴抱怨颇有几分孩子气。晓莲淡淡笑了,轻轻抚着她的伤处,柔声道,“还疼吗?” 若萱抽泣地点头,嘴上道,“怎么不疼?晓莲,那,那沈jiejie怎么办?” 晓莲的心一紧,郑重地对若萱道,“小姐,以后你不能管少爷和楚姑娘的事了。少爷他凡事都有分寸,不用你瞎cao心。沈姑娘的事,我们都关心她,可是不能管,也管不了。少爷现在上无父母,这个家他自己说了算,他要娶谁,他做不了主吗?” 若萱幽幽道,“可是,沈jiejie要是死了,我就会恨她一辈子。” 晓莲听了若萱的话,吓得屏住呼吸,指尖冰冷,她听不懂若萱说的“她”是指谁,是少爷还是楚姑娘,但她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好像要没完没了。 第57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突然死人了。 在菲虹山庄最长最宽的街上,有一家最繁华的衣铺,铺子里的公子名唤韩阳,平日里衣着华贵,面如冠玉,也算一个翩翩佳公子。不想就在李若萱挨打的那天夜里,韩阳被人蹂躏后,一剑穿胸至死。 第二天一大早传来死讯,李安然第一时间赶去。 韩阳死时脸上还带着笑,面色如常,几乎和活着一样。他的身上,后背臀部有玩弄的伤痕。□极为红肿,严重脱肛。致命的一剑,从背后一剑穿透,剑宽三寸半,左心房从右偏左斜穿,鲜血在胸口绽放成一朵妖艳的花,鲜红鲜红的颜色,染在白衫上。 李安然倒吸了口凉气,说道,“玉面狐狸,怜香子!” 付清流和云逸大为惊异,一起失声道,“玉面狐狸!” 李安然道,“不错,这典型的玉面狐狸作案的风格,与传说中一模一样。你们看,剑宽三寸半,左心房从右至左斜穿刺透,这血,凝固后不是寻常殷红发黑的颜色,而是这极其夺目的大红!他作案喜欢给被害人吃一种叫做‘鸳鸯散’的致幻的药,被害人会在被蹂躏中达到极度的欢乐,故而死时带笑。他行凶后,血成鲜红,也是因为人体服用“鸳鸯散”的缘故。” 付清流的一张脸都白了,惊怖道,“二弟,这玉面狐狸,可不是等闲人物,当年天下网罗了三十六位高手围攻,都被他成功逃脱。他消失江湖十六年了,怎么突然,突然来菲虹山庄现身?” 云逸见不得付清流胆小的样子,道,“与二哥做对的,哪一个是等闲人物!大小莫青雄,毒王冯恨海,上穷碧落下黄泉的洪一舟,毒君万兴宜,更不用说那个戴青铜面具的家伙!” 一时付清流和李安然都无话。云逸突然笑起来,说道,“不是说这玉面狐狸喜欢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女吗,怎么不找二哥你,或是去找四哥,你们两个长得俊,调戏起来才过瘾!” 李安然一巴掌拍过去,神色冷峻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开玩笑!” 云逸笑道,“开开玩笑怎么了,他要是真把你们两个给干了,那他多威风多出名啊!” 李安然道,“你也长得不错!就拿你做诱饵诱捕怜香子吧!” 李安然转身就走,云逸在后面喊,“喂!我是也长的不错,可是没有你们俩长得高大,长得帅啊!” 李安然径直去了梅菊堂。 他推门进去,楚狂正在弹琴。夏婷见了他,冲上去叫道,“你总算舍得来了!你还我jiejie来!” 李安然轻声训道,“别胡闹!”说着走到楚狂身边坐下。楚狂停了琴,李安然望着床上的沈紫嫣道,“怎么样,沈姑娘可有起色?” 楚狂疲惫地浅笑道,“听琴的时候很安详,偶尔还会无声笑出来。” 李安然轻轻地笑。楚狂道,“现在渐渐能吃下点东西,不再抗拒食物了。我真希望,她总是昏睡着,因为那时候,她就不会想起你。” 李安然静静地听着没说话。夏婷对云逸道,“你来干什么!” 云逸道,“来看看你不行吗,不欢迎啊!” 夏婷道,“谁要你来捣乱,我要照顾jiejie,不用你管!” 云逸笑道,“你是照顾jiejie,顺便看我四哥这样的大帅哥是不是?看不出你倒懂得劳逸结合呢!” 夏婷扬手去打,云逸乘机抓住她的手将她拉在怀里。夏婷的脸微微红了,瞟了一眼李安然和楚狂,命令道,“你松开!” 云逸笑道,“叫我声云哥哥就松开!” 夏婷憋得脸通红,急得直跺脚,付清流在一旁道,“行了五弟,你们两个别闹了,这都什么时候了!” 云逸道,“好好!”说着松开夏婷,对她道,“去倒茶去。不给我倒,给我大哥、二哥和你楚狂哥哥倒,总行了吧?” 夏婷“哼”了一声,转身出去。云逸和付清流坐在楚狂身边,楚狂纳闷道,“今天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云逸道,“是!突然蹦出个玉面狐狸,昨晚杀了个人!” 楚狂怔住,“玉面狐狸!” 李安然道,“不错!这可是个劲敌,想除掉他,不容易。他一出手,必是十天杀一人,所有长相俊美的青年男女,都可能是他下手的对象。他行踪诡秘,我们,防不胜防。” 楚狂道,“那,外面岂不是人人自危,视之为洪水猛兽?” 李安然道,“他既是冲着我来的,倒真希望他直接来找我。可是他一惯喜欢滥杀无辜。” 众人一时无话,李安然望了一眼病床上的沈紫嫣,叹气道,“昨夜他只是在告知我他来了,以后才是较量的开始。四弟,你这几天留在这里好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沈前辈杀了米幽冥,玉面狐狸这个人,虽说从来不念什么同门之情,但传说中,他和米幽冥关系可不一般,我是怕,他可能顺路先来梅菊堂报仇泄恨,沈姑娘和夏姑娘,怕是很危险。” 楚狂和云逸都变了脸色,云逸怔怔道,“可是,那米幽冥,还有天仙子,都是我杀的!” 楚狂猛地站起来,恨声道,“我不信邪没人杀得了他!我就在这里等他,看他敢来!” 李安然淡淡道,“怜香子这个人很邪,当年众英雄围剿他,明明已经被打断经脉,但他竟然还有机会逃脱,事隔十六年,重现江湖。四弟你不一定能杀他,但是阻止他行凶应该绰绰有余,真要遇上,千万不要恋战,你只负责沈姑娘和婷婷的安全就好,否则防不胜防,成千古恨。” 楚狂不可置信道,“二哥你也这么说,他真的就是那么邪性?” 李安然道,“你必须得信,千真万确。” 楚狂的表情似信非信。李安然对他道,“十六年前,我爹最好的结义兄弟,我孟伯伯的亲弟弟,死于围剿怜香子的那场战役。关于怜香子的一切,传言再神秘,都没有言过其实。” 众人的表情真正冷峻起来,云逸现在才充分意识到怜香子的可怕之处。他忍不住问李安然,“二哥,若是你和他碰上了,你有把握除掉他吗?” 李安然苦笑道,“我不知道。若是从前我或许有七成的把握,可是现在,我伤没好,很难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