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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乳母是自幼就服侍在寿儿身边的,算得上是亲厚的老宫人,因此分辨了两句:“小爷毕竟年纪小,说说笑也没什么。” 张羡龄摇摇头:“就是小孩子,也不能随意逗他。” 她蹲了下来,让寿儿能够平视她的双眼,很认真地同他解释:“这些小叔叔们再过几年,一个个都要出宫就藩去,那时候就没法来坤宁宫吃东西了,所以娘才没有拦着他们。而且咱们家的月亮粑粑是吃不完的,你放心,娘特意让田公公给你单独留了一盒。” 寿儿歪了歪小脑袋,思索了一会儿,道:“那以后小叔叔们出宫就藩,我是不是就见不着了?” “若没有特殊情况,可能以后见面的确很难。” 寿儿忽然叹了口气:“那就随他们吃吧,以后他们就藩了,我给他们寄月亮粑粑吃。” 张羡龄哑然失笑,摸了摸寿儿的小脑袋。 真是人小鬼大。 翻过年,寿儿就四岁了,到了上学的年纪。 过了正月,太子少保兵部尚书马文升上奏本,谈及太子出阁读书一事。 因涉及到寿儿,朱祐樘想了想,将那奏本带回了坤宁宫,拿给笑笑一观。 张羡龄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越看越气,遂将奏本上的一段话念出来:“豫教皇太子,如内廷之曲宴,钟鼓司之承应,不使之观。元宵之鳌山,端午之龙舟,不使之见……”① 张羡龄把奏本重重一放,冷笑道:“四岁的小孩子,元宵不让观灯、端午不让看龙舟,宴席不许参加,戏也不许看,恨不得把人锁起来一心只读圣贤书,这是何道理!” 她一向很少生气,但这一回,是当真气着了。 这个奏本左一个“不许”,右一个“不许”,口口声声要寿儿专心学习,不要玩乐。张羡龄看完,当即好像被拉到了童年岁月。那时候她的父母也是这样,玩具不许玩,皮筋不许跳,怕她玩物丧志,特意给家里的电视机打了柜子,平时都用一把锁锁着。 本该肆意玩耍的童年,张羡龄如今回想起来,只有趴在小桌子前背九九乘法表和各种诗词的场景。 她一直被管教得十分严厉,但这并不意味着,她真的丧失了玩乐之心,只是被一个又一个学习日程表强行压抑住了。 后来她考上大学少年班,到了离家很远的另一个城市去读书,没了父母的管教,加上宽松的大学学习氛围以及叛逆期,张羡龄的玩心一发不可收拾。 刚上大学的前两年,她几乎将世面上各种游戏玩了个遍,通宵的玩。靠着以前的学习功底以及考前一周的临时抱佛脚,张羡龄门门考试还能混个及格。 她的一个同学则没那么幸运,因为沉迷游戏挂科太多,最后被劝退了。也是因为这个同学的退学,张羡龄才忽然醒悟过来,收敛了不少。 思及往事,张羡龄心头的怒火蹭蹭蹭往上冒。 “这分明是揠苗助长之举。一个孩子,如果不玩耍,那还叫孩子吗?我就不相信,这些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大臣们从三岁起就摒弃一切玩乐之心,只用功读书的!” “况且孩子的玩乐之心,光靠围追堵截哪里堵得住?这就如同治水一般,堵不如疏。若一昧的想要’灭人欲’,压着寿儿一心只读书,也许两年三年都可行,可等到数十年后,倘若你我都不在了,寿儿登基成了万岁爷,谁能管得住他?到那时候,他才会真得玩疯了呢!” 张羡龄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急,噼里啪啦放鞭炮一样。 说完了,她还是气,把脸往外一撇,放了句话:“反正我是不会同意这样对待寿儿的。” 朱祐樘见她这般失态,忙端起桌上热气腾腾的大红袍奶茶,递上前去。 张羡龄气呼呼地接过那杯奶茶,连喝了几大口,却仍然不肯看朱祐樘。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她的确有些口干舌燥。 “这事不还没定下么。” 朱祐樘起身,转到张羡龄面前,重新坐下。 “我只是和你商量商量。” 张羡龄捧着奶茶,瞪了他一眼:“你若不同意,直接驳了这奏本便是,何必巴巴的拿来给我瞧?既然拿来给我看,那说明你必定有些心动的。” “知我者,笑笑也。”朱祐樘轻轻一哂。 他垂下眼眸,静静思索了一会儿,道:“一方面,我确实希望寿儿小时候能够高高兴兴的;可另一方面……他毕竟是皇太子,既承此位,便身负重任,日后江山社稷与黎民百姓皆要他一肩挑起,不学不成。所以我才对马文升的提议有所心动,特地拿来给你看。” 朱祐樘轻声叹:“只是你方才那一番话,也并非没有道理。你说教子如同治水,不错,一昧靠堵,水是治不住的,只是积压在一起,一旦决堤,后果不堪设想。今时今日,我们能压着寿儿,可等到你我皆离去之时,谁又能管得住他?” 张羡龄将奶茶轻轻搁在桌上,柔声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也和樘哥哥是一样的想法。学,自然是要学,但不能整日坐着学,劳逸结合方才是正道。” 朱祐樘点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件事,再议罢。” 他到底没有听从马文升所请,那般严格的管教寿儿,只是下令,命群臣会议太子读书一事。 围绕着皇太子出阁读书这件事,大臣们各执一词,热热闹闹地讨论了许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