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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三更,街上已经没了行人,遭殃的顶多是些棚子里的牛马,但这动静还是分外渗人,像秋日里摧枯拉朽的风,带着些残暴的咆哮声。 坤仪将脑袋搁在兰苕的肩上,忍不住想起了赵京元。 赵京元便是皇兄要她嫁的邻国皇子,自小被宠溺长大,为人狂悖,手段阴狠,因着母家势力大,离太子之位也就一步之遥。 他不喜欢美人,觉得天下的美人都是来祸害他江山的,更何况她这种别国来的和亲公主,所以成亲一年,两人别说同房,见面都要吵架。 原以为能这样混完一生倒也不错,可赵京元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对大宋边境起了想法,并且想让她生下世子,好以此为筹与大宋谈判。 她认真地提醒过他,不要动她的衣裳,赵京元没听,径直将她的外袍扯开,露出了后背上的胎记。 坤仪记得妖怪扑过来的时候赵京元的眼神,带着厌恶、震惊和无边无际的恐惧。 没关系,是他自己找死。 坤仪是这么想的,对旁人同样的眼神也并不在意。 反正那里不是她的家,她不会和这些人再见面了。 可眼下,她突然害怕聂衍也会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聂衍很厉害,一人镇守府邸,汹涌的妖怪就一只也没能再闯进来,金光在他周身闪现,他神色严肃,却也从容,袖袍起落间清风朗月,却邪落处却是风驰电掣,震得双眼迷蒙的妖怪们纷纷回了神,开始惊慌逃窜。 有他在,她完全不用担心身边人的性命。 但他回来的时候,坤仪却不敢抬头。 “……辛苦侯爷了。”她笑道。 聂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以后有这样的情况,殿下可以早些告诉微臣。” “我不是告诉了么。”坤仪眼神躲闪,“你自己没注意。” 聂衍眯眼,仔细回想了一番,发现她说的是她在侯府后院引来那只猫妖的时候。 当时他只当猫妖不要命,心里有疑窦,却也碍于她的身份没有多查。眼下再看,就是她身上的东西在吸引妖怪。 “臣不惮于为殿下守门,诛杀妖怪。”聂衍淡声道,“但还请殿下据实以告,以免臣疏漏。” 他的目光看向她背后。 坤仪沉默。 兰苕站在旁侧,犹豫半晌,轻声道:“侯爷莫要怪殿下不坦诚,此胎记乃是天生,殿下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屋子里原先浓烈的妖气已经散开,坤仪坐在他面前,身上只剩下浅淡的花香。 她好似有些委屈,可又不肯露怯,只含笑看着地面,笑意不达眼底:“情况侯爷也瞧见了,如此生活一年,侯爷可能承受?” 说实话,这么多的妖怪,偶尔一次聂衍是不在话下的,但若是夜夜都来,就算是他也会吃不消。 但他更好奇的是,什么东西能引来这么多的妖怪? “殿下放心。”垂下眼眸,他答,“臣既然允了殿下,就定能护殿下周全。” 轻轻松了口气,坤仪抱起了她的被子:“那就辛苦侯爷了。” “去哪儿?”他挑眉。 她一顿,哭笑不得:“都闹成这样了,我难不成还要与侯爷同塌而眠?这便回去睡吧,也让侯爷睡个安稳觉。” 说罢,十分潇洒地摆手,然后就跨出了他的房间。 外头的夜风里还隐隐能嗅见妖气,兰苕接过了她手里的被褥,替她铺回了拔步床里,坤仪坐在床边发了会儿呆,揉了揉直跳的太阳xue,长长地叹了口气。 府邸四周有妖怪闯门,就算聂衍守住了,未曾有人伤亡,但第二日,消息还是不胫而走,入了御书房。 “先前老臣就说过,坤仪公主并非只是单纯的体质特殊,她定是妖邪,才会有如此多不祥之事在盛京里发生。”杜相跪在御前,连连摇头,“昨夜殿下新府附近一片狼藉,牛马死了七八,妖怪爪印遍布院墙,已经引起了四周百姓的恐慌,还请陛下圣断。” 盛庆帝坐在上头改折子,眼也没抬:“只死了牛马,那就让公主府去赔偿。” “可是陛下……”杜相皱眉。 停了朱笔,盛庆帝终于看了他一眼:“相爷那未过门的女婿与朕打的赌,赌的可是昱清侯的性命,昱清侯活得尚好,早朝之时还立了新功,你也好意思来让朕处置公主?” 杜相一顿,颇为恼恨地垂头。 谁能料到聂衍的命那么硬,他派出去的好多高手皆不知所踪,聂衍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屡建奇功,眼瞧着是越来越受帝王器重了。 “对了,国师游历山川已经一载,不日便要回京。”帝王想起了这回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若还有什么困惑难解之事,到时候自去问他。” 第29章 你小心他 国师? 杜相想起那个人,眼底神色更为严肃。 国师有鲛,秦氏长男,秦氏一家死于妖祸,他自小随着道人长大,精通道术,能辩妖魔,曾被先帝聘为太学院的老师,教授过不少皇族子弟和世家子弟,虽为人公正,但毕竟与坤仪有师徒之谊,要他指认坤仪,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若是回来,倒能压一压上清司的势头。 看一眼这笃定要偏私的帝王,杜相叹了口气,拱手退下。 而坤仪这边,因着昨夜祸事,她心里有愧,一大早就命人打开府库,把好东西流水似的往聂衍的庭院里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