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
钟大监来谢家送水果的事到底还是被外边的人知道了。 居三按照谢行俭交代的话, 给谢长义和王氏送去了一些, 剩下的全送去了主院, 罗棠笙笑问, “这些果子不易保存, 京城外边很难买到, 夫君是从哪得来的?” 居三:“刚才那个太监送来的, 已经给老爷和老夫人那边分去了一些,小公子说了,剩下的由夫人处理。” 罗棠笙拿起一颗奶香四溢的牛奶枣闻了闻, 犹豫的问道,“夫君没说架台子焚香供奉吗?” 居三摇头,踌躇道, “小公子说不用……” 罗棠笙顿时兴味起来, 不过还是吩咐汀红将果子给居三等下人分一些,剩下的切一盘送去书房。 然而, 谁也没想到, 分给下人的果子后来引发了一系列事, 最终让谢行俭的狠戾名头在京城传了开来。 谢行俭成亲后, 从外头买了四个下人回来, 两个丫鬟两个小子。 有一个丫鬟叫绿容, 绿容就是上辈子电视中长演的一个桥段——卖身葬父卖进谢家的。 谢行俭陪他娘去买人时,正好在街头偶遇这场悲痛凄惨的卖身直播,他本不想沾手这种事, 毕竟绿容姿色甚好, 他担心买这样的丫头回家,罗棠笙会吃醋,只不过他娘的一句话让他改变了心意。 后来,谢行俭花了奴市两倍的价钱买回了绿容,绿容感激涕零的扣头谢恩,谢行俭站在一旁冷眼瞧着,只听绿容将电视上有关卖身葬父的台词,能说的全说了。 还真让谢行俭说中了,绿容凭借着上好姿色,泫然欲泣的哀求让她伺候谢行俭,好报答葬父的恩情。 罗棠笙听完后郁结,谢行俭面庞倒漾出了笑意。 绿容心下一喜,什么“做牛做马无以回报恩情,唯有以身相处”的话都说了出来,说完后,绿容俏笑如花,微红了脸颊等待谢行俭做决定。 谢行俭大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道,“我既出了银子买你,自然要留你在——” 一听这话,罗棠笙手中的帕子绞得越发的紧,谢行俭宽大袖袍下的手轻轻捏捏罗棠笙颤抖的胳膊,示意她稍安勿躁。 罗棠笙侧头见自家夫君悄悄对她眨眼,立马意识到绿容的事不简单。 绿容当然不简单。 当天,谢行俭并没有如绿容的愿,而是将绿容分到了外院做粗活,绿容一听不能在谢行俭身边伺候,顿时垮了脸。 夜里,汀红从厨房打热水的时候,还被绿容拦了一回,绿容上前抢水桶,笑说让汀红歇一歇,她帮汀红送水。 汀红顿了一秒呼吸,想起谢行俭之前悄悄跟她嘱咐的话,再看绿容涂脂抹粉的曼妙姿态,汀红愣了愣旋即松开手,任由绿容吃力的拎水进了谢行俭所在的主院。 不巧,当夜谢行俭在翰林院忙晕了头,此刻还没回来呢,绿容进去后才得知,这桶水是罗棠笙洗澡用的,且除了这一桶,她还要再提两桶。 绿容找机会进主院,原就是想勾引谢行俭,没想到连谢行俭的衣角都没摸到,自己反倒累的半死不活。 谢行俭摸黑回来,听到罗棠笙说起这事时,眼睛倏而发亮。 罗棠笙回想起绿容故意在府中卖弄姿色的画面,顿时心中有气,质问谢行俭明知绿容心有不轨,为什么还要将绿容买进来? 谢行俭道,“娘老早就跟我说过了,说咱家门口这两天总有人盯梢,时不时还有人趴在墙头往里探望,我觉得事儿太巧了,你说我好不容易陪娘出一趟门,怎么还没走几步,就碰上了卖身葬父的绿容?” “你没发现么?”谢行俭问。 “发现什么?” “绿容的相貌有几人像你。” 罗棠笙捂住嘴惊恐,“你不说我还没怎么想,你一说,我倒后知后觉的发现她确实有几分似我。” 谢行俭脸色有些发沉,垂眸沉吟道,“绿容这个人似乎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相貌暂且撇到一边不说,你听她的名字,再看她进府那身水绿色绣裙,都是依照我喜欢的颜色来的。” 真真细思极恐呐,要知道谢行俭喜欢绿色这件事,唯有谢家人以及几个贴身伺候的下人知道。 他对外没透露过半句他喜绿色的话,绿容背后的人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莫非家里有内鬼?”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的得出此结论。 “我带来的陪嫁丫鬟,汀红、汀兰还有玉嬷嬷,她们都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跟在我身边,常言说日久见人心,她们三肯定不是内鬼。” 排除这三人,罗棠笙继续道,“剩下的下人们,两男两女在爹娘院子里头伺候,他们四个是罗家的家生子,爹娘老子的卖身契都在我手里拽着,想来他们不会背叛我们的。” “至于其他的人,我细想了会,虽说有几个跟在我身边的日子不长,但人品都是极好的,不然我爹也不会让他们跟我到这来。” 谢行俭脊背笔直,静静道,“咱们既然抓不出府里的内鬼,那便从绿容下手,绿容三番五次的想近我的身,那咱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她越想往我这靠,咱们就偏不如她的意,总有一天她会焦急,到时候定会和府里的内鬼搭线求知招,然后咱们再一网打尽。” 罗棠笙点点头,夫妻俩笑得像狐狸一般狡诈,演戏要演全套,绿容当晚摸进主院的事被罗棠笙知道后,罗棠笙又哭又闹,气骂他往家里招了个狐狸精。 谢行俭扬声叫嚣,“不过是个婢女罢了,值得你这般大动干戈?你是高门出来的贵女,怎么肚量如此小?” 罗棠笙哭哭啼啼,“我肚量小?夫君说的是什么话?我才嫁进来一月不到,听夫君的意思,莫不是埋怨我阻拦你纳小?” “不可理喻!”谢行俭悄悄推开门窗,气冲冲道,“我什么时候说要纳小了,不过是新买的丫鬟进了院子伺候,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 罗棠笙突然小声道,“夫君真的没想过纳绿容吗?虽说她长相似我,可我瞧着,她眉眼比我精致。” 谢行俭作为男人的第六感很警觉,立马蹲下身举手发誓,“从来没想过!娘子要信我,绿容她心思不纯,这样的人留在身边,我怕我看不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罗棠笙噗嗤一笑,五指蜷缩成团,砰砰砰的捶打窗柩,厉声道,“你跪地求我也不行,你想纳妾门都没有!” 谢行俭一愣,见罗棠笙抛来媚眼,他立马站起身甩袖子。 “我给你面子是看得起你,哼,你别不识好歹,今夜我睡书房,你自个睡去吧!” 罗棠笙心疼里夹杂着失落,压低声音道,“夫君今晚真的要睡书房?” 谢行俭背靠窗台,遮挡住外头的视线,无奈道,“大理寺的文书不日就要上交,我得抓紧些,正好今天咱们演全了戏,也好揪出背后想陷害我的人,敌在暗我在明,咱们还是小心为上。” 罗棠笙体贴的点头,“夜里天凉,书房里得添一床薄被。” 谢行俭安抚好妻子后,将门框拍得吱呀作响,咬牙切齿的喊,“居三,居三——” 守在院子里的居三抖抖肩膀,问谢行俭喊他做什么。 “去取一床被子来,今夜我睡书房!” 就这样,新婚才一月不到的谢行俭和罗棠笙首次分房而睡。 * 谢行俭在书房一连睡了三个晚上,直到第四天吃晚饭时,罗棠笙好言好语的劝了一晚上,谢行俭这才搬回正房。 外院的绿容急得跳脚,她本想在小两口闹别扭时趁虚而入,谁料主院的戒备比往日还要严,她先前还能糊弄汀红让她送水,可那回汀红被罗棠笙骂了个狗血喷头,反正汀红这条路子被堵上了。 绿容一时找不到主意接近谢行俭,又想到距离她和那人约定的日子不远,绿容急得夜里睡不着觉,起床后偷偷摸摸的找到下人房里。 几声唯妙唯俏的猫叫声后,漆黑的男下人房里突然点起了蜡烛。 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中,旁边床上的人迷糊问道,“油家的,你大半夜的点火干什么?真刺眼。” “上茅房。”一道沙哑的中年男声响起,“外头乌漆麻黑的,我不点火能看到?” 床上的人闻言翻身转过去,不耐烦道,“去吧去吧,你回来动作小点,我觉浅,别一会又吵醒我。” 中年男子提着灯笼出来后,耳朵贴在门板上听了听,见屋里头传来呼噜声,这才轻手轻脚的往墙角走。 绿容蹲在墙角脚都发麻了,见中年男子姗姗来迟,扭着腰不满道,“爹怎么来这么慢!” 中年男子急忙“嘘”了一声,幽幽烛光下,映出一张平淡无奇的苍老男脸。 “谢家下人古怪的紧。”男子轻轻放下烛笼,“我下床动静明明小的很,可旁边的人竟然醒了!” 绿容撇嘴,“觉浅的人不都这样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男子心头一紧,坚持道,“不对,我还是觉得蹊跷,平日夜里我起身,那人都不过问的,怎么今天突然问我干什么去。” “哎呀爹!”绿容跺脚,“纠结这个做什么,女儿有事找你呢。” “咋了?” 绿容平息了一下近几日的怨气,咬牙道,“没得手啊!还能咋样!前两天我好不容易借送水一事搅和了他们夫妻感情,本以为能再摸进主院,谁知道姓罗的突然塞了一堆活给我干,还派人守着,女儿没法子只能干,干到天黑才干完,爹,你说他们是不是发现咱们不对劲了?” 中年男子搓搓手,隐在烛光下的脸幽幽暗暗,隔了半晌,道,“不可能发现,爹在罗家待了大半年才来的谢家,怎么可能怀疑到我头上,至于你,咱们父女俩白日很少碰面,想来他们不会想到咱们是父女,且你还没下手呢,他们能怀疑你什么?” 绿容点点头,冷哼道,“那人让女儿进谢相公的书房,可女儿连主院都进不去,怎么进书房?他家那个母老虎真真厉害,上回和谢相公吵架,听说她把门都踹破了,扬言不给谢相公纳妾,这样的女人还是高门大户里走出来的贵小姐,如此善妒,怎好当一家主母?” 中年男子皱眉,“那人只叫你偷谢公子书房里的文书,你管人家纳不纳妾!” 绿容捧着俏生生的瓜子脸,杏眼桃腮上浸透着春色,中年男子看了一眼,顿时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踹了一脚沉浸做姨娘美梦的绿容,拧着绿容的耳朵,厉声警告道,“你给老子收收心,咱们这些年天南海北的躲,如今到京城做一单生意不易,别因为你的小心思而坏了生意,倘若真的坏了事,到时候老子可饶不了你,要卖sao等事儿成了再说!” 绿容捂着脚哀嚎,尖细的嗓音一下划破天际,前头漆黑的屋子传来声音,“油家的,你在外边吗?刚是什么声音?” 被唤“油家的”中年男子回应道,“是我,我踩空崴了脚。” 屋子里的人骂骂嘞嘞的,中年男子意识到不能再呆在外边了,急忙对绿容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反正这两天你要进谢家书房一趟,那人交代你偷的东西,你务必拿到手,什么姨娘小妾的事,你省省心吧,人家罗小姐八抬大轿才抬进来一个月,谢公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敢在新婚期间纳妾?” 说完后,中年男子提着灯笼,佯装崴了脚一跛一拐的进了屋。 黑暗中的绿容眼神幽怨。 * 这边,罗棠笙好心将钟大监送来的水果分了点给谢家的下人,笑说是皇上的赏赐,分一些让府里的人跟着沾沾光,尝尝鲜也好。 绿容分到一串京城时下珍贵的紫色葡萄,一颗颗葡萄熟得发红,长得又大又圆,晶莹透亮如紫红玛瑙一般好看。 谢行俭这两日正在给庆贺文书做收尾的工作,他想一鼓作气的搞完,因此这两天他从翰林院散衙回来后,径直去了书房继续埋头工作,就连晚饭都是在书房用的。 王氏担心儿子身体,剥了碗鲜荔枝准备送过去时,绿容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吓了王氏一大跳。 她当初在大街上可怜绿容,是小宝故意拉着她在大街上演的一场戏,好叫外头盯梢的人看到小宝中了计。 王氏心知绿容不是好人,所以当绿容提出送水果给小宝时,王氏拒绝了,可转头想起前两日小宝说要对绿容放松警惕,这样绿容就能露出马脚。 王氏定了定神,喊住不甘心离去的绿容,笑着吩咐她送给小宝。 绿容又惊又喜,端果盘去谢行俭书房前,绿容还跑回下人房捯饬了一番。 也多亏绿容没直接过去,王氏这才有机会让居三给谢行俭通了信。 “她等会要来书房?”谢行俭问。 居三点头,恨恨道,“那女人不正经,自从上回进来送了一趟水后,这些天打扮得花里胡哨,眼睛总往小公子书房瞟,我瞧着她就是想勾搭小公子…” 谢行俭目光落在桌上的文书,轻轻皱眉,“前两日,外院干活的高深小子不是来过一趟吗?” 居三道:“我带他进来的,他是夫人陪嫁庄子里的老人,那天他偷摸跟我说,入了夜看到一个叫油家的男人总是出去,刚开始那个油家的男人确实是如厕,可有一回,他听到油家的站在墙角和人说话,只不过油家的说话声音小,他没听清说什么。” “那个油家的什么来头?”谢行俭将写好的庆贺文书卷起来,刚想投进桌上的竹笼时,似是想起什么,他站起来将庆贺文书放进了暗格里。 “高深说,此人姓油,全名叫什么他也不知道,半年前进了夫人陪嫁庄子做下人,之后就来了咱们家干活,为人倒是勤勤恳恳的,寡言少语,偶尔跟高深说说话。” 谢行俭眼中透着些许意味不明的光,“高深说那晚听声音,猜测油家的深夜见的应该是女人…” “小公子觉得油家的和绿容是一伙?”居三迟疑的问。 “说不准。”谢行俭检查完暗格无误后,他慢慢的直起身,闲闲道,“等会绿容过来,你跟她周旋,我先出去躲一会。” 居三心头恍然,“小公子不想见她么?她进书房就是想勾…引小公子啊。” 谢行俭静静的看了一眼外头漆黑的夜色,嘴角扬起一抹笑,语调上扬,颇有几分古怪,“倘若高深没过来找过我,我也以为绿容起的是姨娘心思,但她如果跟油家的见过面,那就不好说了。” “油家的半年前就混进了罗家仆人堆里,然后再通过夫人的嫁妆溜进我家,可想而知,他为了得到某样东西,从半年前就开始谋划了。” 居三闻言一阵后怕,刚想问谢家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值得外人这么觊觎,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门外站的是绿容。 谢行俭挑眉示意居三去开门,他则悄悄的从侧门离开去了正房。 绿容扭着腰肢进来后,居三捂着鼻子一顿咳嗽,“绿容姑娘身上什么气味,这么冲!” 绿容脸色僵了僵,眼睛在书房里四处打量,闻言啐了一声,“不懂风情的呆子,谢相公呢?” 居三瞥了一眼她手中端着的水果,顾左右而言他,“东西放下就出去吧。” 绿容充耳不闻,白了一眼居三,又打听起谢行俭的下落。 居三佯装成勉为其难的样子,不得已说谢行俭有事出去了。 绿容一听见不到谢行俭,顿时xiele气,忽而又想起什么,绿容巧笑嫣然的夺下居三手里的抹布,说让她来打扫书房。 居三任由绿容费心得去擦书柜,离开书房前,他还故意埋怨谢行俭将文书这么重要的东西放在书笼里做什么。 绿容心尖一颤,眼睁睁看着居三将一卷书稿放到高高的书架顶上。 * 夜里,书房突然传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声。 原来,绿容踩椅子拿书稿时,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白瓷壶,白瓷壶摔碎后划破了绿容的手。 绿容忍着痛,将书稿塞进怀里准备离开时,一不小心绊倒在地,也不知怎么的,身后的书柜突然倒了下来,一百来斤的书柜外加成片的书全部压在绿容的身上。 尖锐的惨叫声引来众人的围观。 绿容见谢行俭满脸怒气,顾不上砸得血液横飞的肿脸,绿容痛哭解释,“谢…谢相公,我不小心打翻了果盘…也不知怎么的,书架就倒了…快来人啊,我的腿断了!” 尾随而来的罗棠笙一窒,绿容半身身子被压的血rou模糊,地上的血水染红一片,只见绿容一双腿还死死地压在书柜下。 谢行俭神色一凛,他努力的让自己忽略掉绿容藏在怀中的书稿,冷声吩咐居三上前挪开书柜。 绿容的腿已经骨折,血水染湿了好几本书,高深刚好会一些医术,便被叫来给绿容医治。 王氏刚睡下,听到外边的动静起身看了一眼,待看到绿容躺在血泊里,顿时慌了神,“小宝,这这这…会不会死人啊,留这么多血。” “自作孽不可活。” 谢行俭盯着绿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但凡你心里不起什么歪念头,不去碰书柜,书柜会倒吗?书柜不倒,你的腿不就还好好的?” 绿容脸色惨白,听到谢行俭的话后更是心里一颤,正在给绿容绑腿的高深闻言,手下的劲越发的大,绿容“啊”的一声痛叫起来,随后就晕了过去。 绿容留下的血毁坏了谢行俭不少的书,气的他怒火中烧,一口气骂了绿容百八十来句不好听的话。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绿容这么蠢,不就偷个书稿吗,怎么弄的像土匪进村扫荡似的? 谢行俭一发火,谢家的下人怎么能睡得着觉,纷纷披上外衣匆匆的赶往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