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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磊!” 就在他要拔出刀的那一刻,背后忽地传来一声低喝。 那声音穿透了嘈杂的背景,针扎似的刺进刘磊的耳朵里。他一悚,回头看过去,便见一个高大的男人驻足在离他不远的位置,一堵厚墙一般挡住了广场地上照明灯刺眼的白光。他逆光而立,刘磊一时辨认不出他的脸孔,只能依稀看清他身上的衣物。是再常见不过的衬衫和牛仔裤。 “过来。”那人在他晃神的这么几秒钟里,再度出了声,“你爸妈都在找你,这么晚不回家在这里干什么?” 平静而不容置疑的语气让刘磊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嘴,脑仁一阵一阵地发紧,好一会儿才从瘙痒的喉咙里推出声音:“舅舅……” “过来。”赵亦晨冷淡地重复了一遍。 眼球渐渐适应光线,刘磊看清了他那双深邃的眼睛,还有面无表情的脸。僵直的两腿开始发抖,刘磊侧过脸,刚好瞥见李瀚对身边的人低声说了些什么,那群聚在一起的青年便飞快地散了。李瀚最后看他一眼,也踩着滑板离开。 他知道赵亦晨是警察。 “刘磊。”没有温度的声音又在背后响起。刘磊晃了晃,拖着虚软的脚步往赵亦晨那儿走去。他已经侧过了身,见刘磊跟上前,便转身径直走向停车场。 亦步亦趋地跟在舅舅身后,刘磊不敢开口说半个字。四周的高楼不再如同黑压压的影子那样倒向他,心跳也不再如擂鼓般跳向嗓子眼。但刘磊喉咙紧涩,握着书包背带的手亦满是虚汗。他知道舅舅看出来了——他看出来自己想干什么了。就像上回看出刘磊撒谎,哪怕没有拆穿,赵亦晨也是一眼看出来的。 右手还拢在裤兜里,虚握着那把水果刀。刘磊眼前恍惚一片。 前方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他回过神,意识到是赵亦晨拿车钥匙打开了车锁,后车灯同时闪烁起来。他已经走到驾驶座旁,打开车门,跨进了车内。刘磊犹豫一下,走到副驾驶座那边,跟着上了车。 系安全带的时候,他的手有些抖。用余光留意着身边的人,他看见赵亦晨系好安全带,插上车钥匙,抬手打开了车顶的灯。他没有急着把车倒出车位,只两手搭上方向盘,目视前方的挡风玻璃,平静地开口:“兜里揣的东西拿出来。” 刘磊僵住身体,没有回应,也没有动弹。 车头正对着体育中心外边的马路。赵亦晨依然平视前方,透过挡风玻璃凝视涌动的车流。 “要我说第二遍吗?”他问。 刘磊捏紧裤腿,曲起手肘,从裤兜里掏出那把水果刀。 转眸瞥一眼,赵亦晨认出了它。是赵亦清平常用来削苹果的刀。 他的视线转回挡风玻璃外,“你刚刚想干什么?” 一言不发地低下头,刘磊不由得开始发抖。他手心里还躺着那把刀。它一直被他抓在手里,刀柄温热。 赵亦晨冰冷的反问却在他耳边继续。 “捅人?还是杀人?” 眼泪沉沉掉进摊开的手心,刘磊咬住下唇,忍住到了喉口的抽泣。 随手将一只手伸到他跟前,赵亦晨垂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瞧着他。 “扎一刀。”他说,“你不是挺厉害吗?还想捅人。那就先扎我一刀。”动了动搁在刘磊眼前的手,他语调冷漠,“扎我手上。我是你舅舅,扎伤了不会让你负责。你扎。” 刘磊缩紧肩膀,捂住了脸。 “舅我错了……”他呜咽着落泪,“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半垂着眼睑注视他,赵亦晨没有收回手,也不吭声。他不想多说。可他沉默许久,还是抬手重新搭上方向盘,目光移向了车外。视线扫过后视镜时,他看到了自己的脸。冷冰冰的,毫无情绪的脸。他知道很多时候,他看起来是不会笑的。 “你舅妈以前代理过一个案子。”良久,赵亦晨听到自己开了口,“她的当事人也是个跟你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因为经常被学校里一伙高年级的欺负勒索,就在几个朋友的煽动下拿着刀去要那帮人还钱。结果钱没要回去,还一时激动把对方捅成了重伤。” 猛地抽咽一下,刘磊咬紧牙关,眼泪溢出了掌心。 “他在单亲家庭长大。当时你舅妈带着他mama去给被害人家属赔礼道歉,几次都吃了闭门羹。那个mama腿脚不方便,但还是坚持去,一边哭一边下跪磕头,求对方原谅。”赵亦晨对他的哭声置若罔闻,只不咸不淡地继续,“之后那个男孩子知道这件事,在看守所哭了一整晚。” 刘磊弯下腰,用力捂住自己的脸,再也掩不住喉中溢出的哭声。安全带勒紧他的胸口、他的胃。他想到了母亲苍白的脸。他想到她扶着腰,艰难走动在家里的样子。他浑身都在抖。 赵亦晨没去瞧他。他两手搭在方向盘边,眼里盈满人行道边各色的灯光,流转成模糊的光斑,“我没你舅妈那个耐心。要换我碰到这种案子,只会先把当事人痛骂一顿。既然有胆量去捅人,当时被欺负的时候怎么就没胆量去反抗?你舅妈说他可怜,我觉得他也可恨。” 被那句“可恨”刺痛了神经,刘磊放下捂着脸的手,断断续续地出声:“他们……不认错……还倒打一耙……” “不要拿别人的错误当自己犯错的理由。”不露情绪地打断他,赵亦晨拿过他膝上的那把水果刀,“更何况你要犯的不只是错。你要犯的是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