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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那个纪念日、那一顿晚餐,俞舟欢寄予了厚望。她就像一年级的孩子,为一场平平无奇春游兴奋到失眠。她倒也没觉得那天会有重大的事情发生,不以为人均高昂的法餐厅就能提供鲜掉眉毛的饕餮,不以为闪闪发光的项链就能让她变成照亮黑夜的窈窕美人。 只是因为纪念日,这三个字本身就已经足够充满仪式感。 它证明了爱,与永恒存在的可能。 上海的三月仍旧是羽绒服的天下,俞舟欢为了配上餐厅的陈设、氛围,只在大衣里头套了件羊毛裙。她第一次来这么高级的餐厅,怕出丑、怕掉价,为此还提前学了一遍刀叉的使用规则。她还在点评软件上看过这一家的菜单和评价,知道哪些菜既口味不错也不会价格咂舌。享受归享受,她不想让程道声为这顿晚饭吃一个月的泡面。 夜色逐渐染上天际,手里的温水开始发凉,少女依旧目光盈盈,满怀期待。 很多年后故地重游,俞舟欢居然还是能一下子记起那时候的自己。斑驳的落日余晖将窗户照得光影缭乱,她看见少女的自己穿着一条蓝灰格子的羊毛裙,头发盘成一个小球,骄傲地竖在后脑勺。 少女雀跃欢喜,未开的夏季的花在她脸上早早盛放。 后来的俞舟欢好像再也没有这样毫无保留地等过一个人。 她知道很多事情不会圆满,人们各有自己的打算。临门一脚选择扭头逃跑,都是正常。 过了约定的时间,程道声还是没有来。俞舟欢开始着急,以为他在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拨通了他的电话。 正在通话中,正在通话中,正在通话中。 枯燥的女声说了三遍,擅长想象的俞舟欢几乎以为自己要当韩剧女主角了,她的男朋友——不会出车祸了吧? 脑海里已经演到失忆的情节,手机上出现了一条信息,点开,是程道声发来的,他说:“欢欢,对不起。” 从左到右,从右到左,俞舟欢对着几个简单的中文字看了好几遍,眉心随之皱紧又松开。 分手就分手,说得那么拖泥带水。俞舟欢不知道自己算愚笨还是聪明,居然很清楚地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转头看向窗外,目光跳进了幽深夜色。 *** 十几个小时前,郁然的父亲再次找到了程道声,他的筹码一次次积攒堆高,多到普通人的想象已经无法追上。 一切资源都在手边,条件只有一个,做郁家的女婿。 身经百战的郁城是如此笃定,他抽着高级雪茄,在烟雾中看向程道声:“聪明人,你应该知道一个人的机会一辈子可能就一个。” 如果没有俞舟欢……程道声揪着最后的良心。 郁城只觉得可笑:“要是你碌碌无为,创业亏钱,最后只能做个打工仔,你那个女朋友真的会一直陪着你吗?” 别说俞舟欢愿不愿意,程道声自己都无法接受那一天。 平庸是他最可怕的噩梦。 郁城的声音还在耳边,混着刺鼻的烟草味,他说人都是自私的,为什么不敢面对。 “程道声,早早看清自己本性的人才能走得更远更顺。”见程道声痛苦地扭曲着脸,郁城最后推了一把:“等你有能力了,想做什么不可以。” 与此同时,程道声想起中学时代背诵的古文,“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行拂乱其所为方能动心忍性。 “我的飞机明天晚上六点会在浦东机场起飞。”雪茄被踩在脚下,发动机的轰鸣呼啸而过,程道声礼貌说了再会,然后背过身,回到了自己的家——那个外墙和内墙都在脱落的地方。 漫漫长夜,他与俞舟欢不约而同地挣扎失眠。 只是动因不同,因此,当天再度亮起,他们的人生就要错开。 *** 三月是这么冷的季节吗?俞舟欢蜷着左手,试图用掌心捂暖冰冷的指尖,另一只手还在孜孜不倦地拨打程道声的电话。 她要听程道声亲口说,听他在她面前看着她的眼睛说。她还是不肯相信,以为有隐情。 她想他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从高一在吴美芳的书店里相遇,他就是谦逊的、聪明、与世无争的,他像高山的竹子,像冰山的棱柱,她想破脑袋都没想到他也执迷于镶金镶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表情太吓人,服务生替她换了一杯更热的水。 “需要点单了吗?”服务生问道。俞舟欢这才发现邻桌三三两两都已有伴,香槟杯都空了一半。 她顿时充满出丑的感觉,脸颊浮起一大片红色:“那个,我……” 手机在那时响起。 “程道声!” “你mama的钱我已经退回去了。” 钱?她现在最关心的是钱吗? “你在哪里?你到底什么意思啊?你要是过不来,我现在去找你!”她聪明地猜到一切,又不肯承认,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苦苦论证。 “飞机要起飞了。”程道声的声音就像死亡宣判,“欢欢,等我回来,我一定会补偿你,把全世界都送给你!” “我不要全世界!程道声!!程道声!”她对着手机呐喊,整个餐厅都为之注视,他们的眼神或可怜、或讨厌,俞舟欢不在乎,这件事不过是他们今晚的一点佐料。她现在只想抓住程道声,可回拨过去,“对方已关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