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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老百姓头顶上的皇帝换来两拨,替了那个懒散皇帝是他顽皮的儿子,不知道又过了多少年,连这当初的小皇帝也长成了老皇帝,最后变成了死皇帝。 太爷如果还当官的话,现在也称得上是一位三朝元老了。可惜多年前就因为与首辅闹不和,一气之下,辞官在家,至今闲来无事只与几位老友论经辩道,好不痛快。 王墨总是用一种崇敬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祖父,那个已经垂垂老矣的男人,时间在他的身上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让人没有办法想象在层层叠叠的皱纹之下,在雪白的银发之下也曾经隐藏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他睁开眼看到的祖父就是这个样子的,十几年过去了,他还是这个样子的,看上去就好像是从来没年轻过一样。跟别人家的一样,又不一样,王墨寻找不出来那些不同在哪里,但他就是下意识地觉得自己的祖父跟别人家的不一样。 祖父名讳一个朗,乃是嘉靖年间的进士,多年曾经出任过青州案察司副使..王墨整理着自己脑海里那些零碎的资料,将这些资料逐样整合,最后的得出了一个惊人的答案。 常言说有因必有果,倒退一下也是既然有果,那必定是先有因的。他捧着手中的结果,去找寻自己的祖父,来证实他所猜想的那个因是否是正确的。 万历年中,有一奇书名曰《金*梅》横空出世,引起大江南北的读书人的热议,至今已经有二十几年过去了,针对这本书的讨论还是纷争不休,其中一个点就是这本书的作者到底是谁? 王墨的祖父也在被猜测的人选之中,皆因为那书最初的版本有传言说是从这府中传出去的,而祖父又与出版这本书的三味书屋的老板交往甚密。于是这个传言反而成了真实度最高的一个。 家里人却从来不在祖父的面前提起那书的名字,许是觉得那书的内容太过污秽,配不上祖父文学大家的身份,但据他所知,二叔和三叔那里好像也有收藏此书,据说是为了批判所用的。 自从他发现了能够证明祖父是那位兰陵笑笑生证据之后,他看向祖父的眼神便少了一分尊重,多了几分探究。他以为自己做的很隐晦,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动作早就被祖父看在了眼里。 那位老人坐在葡萄架下,朝一旁发呆的他,和善的招了招手,王墨小步走过去,低低地叫了一声祖父。在那人锐利地目光下,一五一十地说出自己的疑问。 奥,你说那本书啊?祖父也不承认,也不否认,他什么都没有说。厚厚地皱纹遮挡了他脸上的表情,王墨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你是在哪儿找着的?一看就是草稿,上面的还有未扫尽的灰尘,纸张变得干脆发黄,拿在手里有啪啪的脆响,那是纤维断裂的声音。 在祖母的房间里面。王墨说的这位祖母乃是祖父的发妻,青州人士,豪商出身。早于二十年前就去了,此后祖父没有再续娶,他的亲祖母李氏至死都是个妾,于是提起祖母的话说起来还是那位姓魏的夫人。 你去哪里干什么?祖父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也没干什么? 只是好奇,毕竟在自己亲祖母的口中,那位可恶的女人会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呢? 祖母恨了那个女人一辈子,到死都念念不忘,一直重复着说我有人养老送终,可那个女人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吗?王墨看着变得更加沉默的祖父想了想,或许她还有祖母求了一辈子都求之不得的东西吧! 王朗推开了那扇老旧的门,门上有着积累了很多年的尘土,将她死之前的时光封印在里面。这是时隔十几年后,他第一次踏进这个门里面,脚步已经蹒跚,头发也已经变成了白色,当初约定要与他白头到老的人,却一个人先走了,徒留他在人间独自白头。 这是王朗自魏婉娘死后,第一次踏入这个院子之中。上一次还是她死的那天。她那么安静地躺在床上,嘴角还挂着未尽的笑容,身旁围着一堆丫鬟婆子哭天喊地的,眼中的泪都是假的。 她们也吵不醒他的梦,但他很想嘘一声,提醒那些人,不要扰了他的婉娘美梦。 他的婉娘,从今天开始就再也见不到了。只留他一个在这险恶的世上活着。 魏婉娘,忘了这个名字第一次是从谁口中听说的了,不过最正式的一次是从那人的口中亲口说出来的。 我叫魏..佳。不是,不是,魏婉娘,我叫魏婉娘。那些已经褪去颜色的记忆,随着他蹒跚地走进她生活的每一步,又重新地上好了色彩,在他的面前铺展开来。那是个极漂亮的姑娘,迷迷糊糊的过着她磕磕绊绊的生活,眼中总是带着小兽般戒备的神色。 也曾红袖添香,也曾举案齐眉,生活酿成一腔浓情蜜意,却遭无情人抛弃,是他,也是她。 两个人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坏的呢? 大概是从长子跟次子的依次离世开始算起吧?他没有顶住父母亲的压力纳妾的时候,心中已经隐隐又不好的预感,但是还抱有一点点的侥幸。唯一没想到她居然会如此地决绝,就算事后挽回过千次万次又如何,但他的婉娘不似旁人,心思最是坚韧。不会稀罕这一点半点儿的弥补,于是他便更加耿耿于怀,世间最让人念念不忘的不是得不到,而是曾经的得到又失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