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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行抬起眼问:“公主是和亲去了么?” 太后说:“不算和亲,嫁给了察哈尔亲王。头前也是不高兴得很,又哭又闹的,后来打发人回来送信,说额驸待她好,她也不想家了,今年三月里遇喜,过程子就该生了。”顿了顿问,“我听说你母亲五十岁上才生了你,今年她该六十六了吧?身子骨还健朗?” 颐行说是,“奴才也打发人回去探望过,说我额涅一切都好,只是记挂我。” 太后点点头,“老来得女,必定宝贝得什么似的,送进宫来连面也不得见,可不叫人惦记!” 颐行抿唇笑了笑,“奴才是个有造化的,万岁爷和太后都瞧得起我,我在宫里活得好好的,写信回去告诉额涅,请她不必忧心了。” 太后说好,“能在宫里住得惯,那是好事儿,毕竟要消磨一辈子呢。像我,早前先帝在时,男人孩子热炕头,后来先帝没了,就参禅礼佛,日复一日的,倒也不自苦。” 颐行听了,萌生了一个念头,“我跟着您一块儿礼佛吧,还能给您抄经书。” 太后的金匙优雅地搅动汤羹,笑道:“礼佛是好,能助你戒骄戒躁,修身养性。不过你偶尔抄写经书尤可,日日礼佛却还没到时候,佛门里头有讲究,倘或不留神触犯了反倒不好,横竖心中有佛处处佛,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 颐行心下明白,这才是真心待你的长辈,要是换了不真心的,随口让你入了门,后头的事全不管,倘或触犯了忌讳,往后就大不顺了。 这头说得正热闹,不经意朝门上看了一眼,见和妃由贴身的宫女搀扶着,正款款从宫门上进来。颐行便搁下碗站起身,待和妃进来向太后请过安,她也朝她蹲了蹲,说:“jiejie万安。” 和妃虽和老姑奶奶不对付,但在太后面前还是得装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来,一面还礼,一面相携坐下,笑着说:“行宫里头果然凉爽自在,meimei夜里来去可得多添衣,没的着了凉。” 不满的心思全在里头了,昨晚皇上明明没翻牌子,后来却还是招纯妃侍寝,这个消息早就在随扈的嫔妃里头传开了。 有人唏嘘:“尚家出身,还是命好啊,皇上不计前嫌照旧抬举她,咱们有什么办法。” 所有人都认了命,自打老姑奶奶进宫,宫里就没得消停过。先是懋嫔,假孕栽在她手里,后来又闹出个捉jian的闹剧来,连带贵妃、恭妃、怡妃全折在里头,一切都因她和皇上暗通款曲而起。 起先大家都勉强安慰自己,皇上待谁都一样,她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曾得过万岁爷的青睐,想必老姑奶奶也正处在这个时候。但后来那件事一出,所有人都明白过来,这回和以往不同,万岁爷是动真格儿的了。要说不羡慕,那都是漂亮话,暗地里还不是个个眼红得出血!但即便是如此,她们照旧看不上善于和男人吊膀子的女人,就算那个男人是皇上也一样。 颐行呢,哪能听不出她话里的锋棱,不被人妒是庸才,自己既然占了便宜,就得容别人上上眼药。尤其在太后面前,更圆融些,更大度些,才能投太后所好。 所以她只是含蓄地微笑,并不作答,和妃一拳打在棉花包上,大觉无趣。 于是又将视线调转到太后身上,太后虽有了点岁数,但风韵犹存,还能看出年轻时候是个怎样的美人。可惜美人有蛇蝎心肠,多年的富贵荣华盖住往事,就觉得全天下都被糊弄住了。要是没有遇见先帝的彤常在,和妃倒是对太后存着敬畏的,可自打听说了二十多年前的旧事,这心境又变得不是滋味儿起来。 原来不管多尊贵的人儿,暗里少不得都有些脏的臭的。现在看着太后,再也找不到那种高山仰止的感觉了,只知道大家都是人,个个都有私心,太后再了不得,年轻时候不也就那样吗。 可惜还要来请安,面上谨小慎微,心里头却满含轻慢。 和妃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继续谈笑风生,“这行宫风水就是好,早年间也算龙兴之地,到底树挪死人挪活,换个地方,人的运势也大不一样。”一面又兴致勃勃提议,“太后,您曾来过热河好几回,奴才们却是头一遭儿。听说这里有两处景儿,一处叫锤锋落照,一处叫南山积雪,都是景色顶美的地方,您多早晚带奴才们逛逛去?” 太后轻蹙了下眉,不知怎么,平常还算讨巧的和妃,今儿看着这么碍人眼。 有的人可能不知道自己的习惯,心里装着事儿的时候,眉眼就欠缺坦荡,变得精细,工于算计,连每一回眨眼,都透出一股子处心积虑来。只不过都是皇帝的嫔妃,太后也不能太过厚此薄彼,便道:“那两处景致好是好,就是距离行宫有程子路,且这么老些人,过去不方便,我看不游也没什么,横竖看景儿的地方多了。” 和妃听了有些失望,复又一笑,“那瞧着什么时候得空,咱们上外八庙进香吧!来了承德,没有不逛外八庙的道理。”一头说,一头瞧了老姑奶奶一眼,“纯妃meimei自小长在江南,八成没见识过,我外家就在承德,常随母亲逛来着。外八庙是太祖那会儿筹建的,专供外埠王公贵族观瞻居住,因此建得格外壮阔。” 和妃虽是笑着说的,但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白,只差提点老姑奶奶,你家那位被废的皇后就囚禁在外八庙呢,你来了这两天,怎么一丁点儿也不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