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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槎 第5节

    苏新七往桶里看了眼,螃蟹都跑光了,就剩一只在桶底下转悠,不得其门而出。

    白忙活了。

    她接过桶放下,拿起一件衣服,抬眼看着他。

    几秒后,苏新七忍不住了,蹙蹙眉说:“我要穿衣服。”

    “脱了的都看了,穿着的还不让看?”

    他语气佻慢轻浮,苏新七听着就来气,正想发作,他却走开了。

    她回头去看,他捡了几个小石子,一跃跳上一块大礁石上,拿着小石子砸海鸟,本来落脚歇息的一群白色海鸟被惊得扑棱着翅膀四下逃散。

    苏新七眉头又皱起,忍了忍,也顾不上身上还湿湿的,迅速套上衣物。

    穿好鞋,苏新七手上拿着浴巾转过身,那个“砬子”已经从礁石上下来了,此时正咬着一支烟,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拢着在点烟。

    她走过去,在离他还有段距离的地方站定,手一伸,把浴巾递过去,“给。”

    那人没搭理她,海边风大,他点了几次都没点着烟,低咒了句,抬起眼,勾了勾手,“过来。”

    苏新七抿着嘴,没动。

    他把烟从嘴上夹下,挑了下眉,冷笑着问:“就这么对你的救命恩人?”

    苏新七无比后悔自己刚才下海的举动,简直自找麻烦,她是奔着救人去的,最后却被人给救了,虽然她的出发点是想救他,但不可否认,现实就是他的确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又往前走了一步。

    “再过来点。”

    苏新七拢着眉站定不动,他倏地逼近,低头盯着她的眼睛,叼上烟,举起手拿着打火机做出点烟的动作。

    “挡着点。”

    苏新七瞟他一眼,把浴巾搭在胳膊上,抬起双手,帮他拢着烟。

    她看着他,他微低着头,垂下眼,火光烤着她的手心,没一会儿,他抬起头,双颊微陷,尔后冲着她缓缓吐出一口烟雾。

    苏新七略为嫌恶地偏过头,后退一步。

    他咬着烟,伸手拿过她臂弯上的浴巾,苏新七觉得两清了,正要走,眼前一黑,浴巾又盖在了头上,还没等她扯下,就有人用浴巾在给她搓头发。

    他力道大,动作毫无章法,苏新七身子都站不稳,左右晃动,她被蒙在浴巾下,看不清东西很没安全感,只能抬手去拍他的手。

    “放开我!”她短促道。

    那人被她打了两下,一把抓住她的手,随后拿走浴巾。

    苏新七眼前豁然大亮,她一头长发被搓得乱糟糟的,脸还被浴巾蹭红了一片,火辣辣地刺痛。

    她不快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扒拉了下头发,头发现在是不滴水了,可是打结了。

    苏新七表情懊恼,始作俑者却一点歉意都没有,反而咬着烟一脸适意,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

    他又用浴巾擦了擦自己的湿发,边擦边走,到了边上拿起丢在一旁的黑色健身包,把浴巾随意往包里一塞,把包往背上一抛,随意地踩上夹拖就走,走到一半,他停下,侧过身捏下烟问:“不走?”

    他走的是另一条道,离马路近,苏新七本想原路返回,但从这儿走回去还得淌水,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提上桶跟了上去。

    苏新七隔着不近不远的一段距离跟着那人,她急着回去,可他好像故意似的,走得不徐不疾的。

    磨磨蹭蹭,好不容易到了环海路,苏新七看到马路边上停着一辆踏板车,她觉得眼熟,仔细打量了下,有些意外,在看到那个“砬子”跨坐上车后,她更是讶然,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上来。”

    苏新七听他这命令的口吻就反感,“不用了。”

    她说完径自往前走,走了一段路,那人骑着车低速追过来,跟在她边上。

    “喂。”

    苏新七加快脚步。

    他追上来,“风这么大,你里面不凉啊。”

    苏新七下意识地往前后看了看,几个岛民正在马路的另一边整理浮球,那个“砬子”声儿大,把他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她沉着脸,走得更快了。

    海风薄凉,狭带着腥味,午后日光明媚,海面波光粼粼,滑笏不定。

    苏新七埋头只顾走,那个“砬子”倒是不再用言语招惹她,他骑着车,一会儿落在她后面,一会儿超过她在前面停下,始终随在她前后,海蟑螂一样,烦人。

    走了会儿,她就觉得浑身黏糊糊的,自己都能闻到身上的咸腥味,尤其是头发,都打绺了,被太阳一晒还有小盐粒,湿哒哒的内衣裤贴着皮肤也很不舒服,不透气,像罩着一层保鲜膜一样。

    从“情人礁”另一头走回家至少也得要二十分钟,她这幅模样回家,瞒都瞒不过去,不得把家里人唬一跳。

    苏新七不想让父母忧心,她抿着嘴思索了会儿,最后抬眼望向前方,那个人又把车停边上了,一脚撑着地,似乎在看后视镜。

    她打定主意往前走,这回没有越过他,而是站在车旁边,面无表情地问:“会载人吗?”

    那人瞟了她一眼,不以为意道:“上来。”

    苏新七又看了他一眼,没多犹豫,跨坐上了踏板车的后座,和前面的人隔着点距离,端坐好。

    “去哪儿?”他掰了下后视镜,把唯一的一个头盔朝后递给她。

    苏新七不客气地接过,戴在头上,一边回道:“你住的旅馆。”

    他从后视镜看人,在苏新七的角度正好对上镜中他的眼睛,她看到他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她撇了下嘴,没理会。

    “抓着点。”

    苏新七决然回道:“不用。”

    她听他哼了声,倒是没再说什么。

    他拧了下车钥匙,骤然提速又一个急刹,苏新七没个防备,身体在惯性下往前滑,一下子就撞上了他的后背。

    “不好意思,力道没拿准。”

    苏新七的心跳漏了两拍,有些吓着了,又听他语气自得带谑,火气蹭的就上来了,正要下车,他又把车骑了出去。

    这回启动算是平稳,但车骑出去没一会儿,他就不断地在提速。

    海风迎面扑来,从一开始的和缓到后面的凌冽,苏新七的眼睛被吹迷了,风糊住口鼻,呼吸都不大顺畅,他还在轰油门,把踏板车当赛车在开。

    路两旁的风景速速后退,线条不断被拉长、模糊,苏新七从来不知道踏板车还能有这速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呼吸不畅,她的心跳也渐渐快了,心里头有一种失重感,身子仿佛轻了。

    她从眼缝里看到前面是转弯,但骑车的人一点要减速的意思都没有,她一颗心提着,想出声,一张嘴风就灌进来,堵着她的嗓子,让她发不出声。

    踏板车进入弯道,车胎擦着地面的声音很刺耳,苏新七觉得自己就要被甩出去了,下一秒她的手下意识地就搂上了前面那人窄瘦的腰。

    第6章 姜汤

    他们从“情人礁”往海崖方向去,一路风驰电掣,路上遇到的人听到车夸张的引擎声纷纷侧目,唯恐避之不及,有的人以为是谁家的皮孩子还会骂上两句,他们可能怎么都想不到,苏新七坐在车上。

    到了崖底,车开始爬坡,骑车的人把油门一轰到底,没用多久,踏板车就从崖底冲到了崖顶。

    车停在旅馆门前,苏新七胸口透过气来,她一秒都没耽搁,松开搂腰的手,直接从后座上下来,两脚着地时腿还有点软。

    “刺激吗?”骑车的人问。

    苏新七摘下头盔,冷着脸,给了他一个冷峭的眼神,“疯子。”

    她把头盔往车头上一挂,只身往旅馆走,门一推,门框上的风铃一响,前台立刻有人站起来。

    苏小姨看见苏新七有点意外,“诶,小七,你怎么——嘿,小帅哥,回来了啊,在海岛上兜风感觉怎么样?风景不错吧。”

    风铃的响声持续了会儿,苏新七知道那个“砬子”跟在她身后进来了,他的声音响在她脑后,“是挺好看。”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似有所指。

    苏新七头也不回,直接从小门那儿钻进前台,小螃蟹正在玩手机游戏,看见她立刻把手机丢了,迎上来喊了声:“jiejie。”

    苏新七摸了下他的脑袋。

    苏小姨招呼住客,“外边风大吧,海边还是有点冷的,你快回房间暖和暖和。”

    “嗯。”

    旅馆楼梯就挨着前台,苏新七听他把车钥匙放下,上了楼后才回过身。

    苏小姨刚才忙着招待住客,也没仔细看苏新七,这会儿空了才要和她说话,转过头一打量,顿时惊讶,“哎哟,小七,你头发怎么湿哒哒的,刚洗的?”

    “不对啊。”她鼻子灵,凑近嗅了嗅,“一股咸腥味,你下海游泳了?”

    “我说你这孩子,大冬天的,是不是又和你爸去的,你们父女俩,没一个省心的,被你妈知道了非训你不可……”

    苏新七有些头疼地打断小姨连串的斥责,“小姨,你给我一套干净的衣服,让我先洗个澡,我等下再和你说。”

    旅馆一楼是主人住的地方,苏新七借地冲了个澡,洗了澡身上总算是好受了些,她换上小姨拿来的衣服,把头发吹个半干,随意挽着就往前台去。

    她没想到那个“砬子”也在,微微皱了下眉,钻进前台,就当没看到他似的。

    苏小姨一边在电脑前cao作,一边和人聊着:“再续一晚?”

    “嗯。”

    “可以多呆几天,岛上好玩的地方还多着呢,海鲜也多,吃个够再走。”苏小姨余光看到苏新七,抬起头冲着人笑,“我看登记信息,你和我外甥女一般大,你要是需要向导,我让她带带你,你们同龄人有话说,能玩到一块。”

    就这么两三句话的功夫,苏新七就被自家小姨给卖了,她听他哼笑了声,没接话应好也没拒绝,态度暧昧,她撇了下嘴,没当场和小姨唱反调让她尴尬。

    “好了,给你续上了。”苏小姨回过头,喊道:“小七,帮姨拿两瓶饮料送给这个小帅哥。”

    苏新七也没问他想喝什么,从后面的货架上就近拿了两瓶雪碧,走过去放在前台桌上,她看了他一眼,他也正看着她,眼神玩味。

    苏小姨站起身,把两瓶雪碧往他面前推了下,“这是赠的,你要还有什么需要打前台电话就行。”

    “嗯。”

    苏小姨等人上了楼,立刻和苏新七说:“刚那个小哥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住客,挺帅的吧。”

    如果是一小时前,苏新七会附和小姨的话,但现在她对那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只觉得他面目可憎。

    苏小姨没察觉她的异常,接着往下说:“小帅哥的名字也很特别,单字一个‘鲟’,鲟鱼的鲟,看着就像个海榔头的名,就是姓氏不太吉利,姓‘陈’,可惜了。”

    沙岛上的人大多都是靠海为生的渔民,比较迷信,在船上都不说“沉”“翻”等字,同音字也很少说,岛上陈姓人极少,为数几家都是从大陆移来岛上做点小本生意的,当渔民的好像没有。

    陈鲟,名字是挺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