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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 是国公府的娘子, 陛下封的永宁郡主。 原本, 她风光无限。 原本, 她不必受这份委屈。 可是老天不开眼,夺走了霍郎君的生命,从那以后, 娘子活得就像一块槁木,再也没了生气。 国公府每月都会派人送药过来,可是,那些药没有用,根本治不了娘子的病,她的眼睛情况也极是糟糕,怕是会永久失明了。 可是对于这一切,娘子自己都不急着治好。 娘子,根本像是已经放弃了自己。 “绯衣,扶我起来,我们回去吧。”燕攸宁轻声道。 在她的的脸颊右侧,还挂着一坨已经不甚分明的五指红印,衬在白皙若瓷的肌肤上,尤为显眼。绯衣满含怨愤地盯着燕攸宁右脸上的伤,看了几眼,听话地去搀扶燕攸宁的臂膀。 山中岁月长,一年到头仿佛只有寒暑两季,转眼秋去春来,已不知过去了多少岁月。 燕攸宁的红绸子从来没有挂上过紫云观主殿前的那棵倚壑参天的许愿树。 听绯衣说,那棵老树上已经密密麻麻地挂满了许愿带。 不过就是不知道,那东西是否真的灵验。 观主见她心诚,日复一日地在此尝试,终于,他告诉她:“凡人求神问道,多是,图一心安罢了。难道这一年多来,女居士还不能心安?” 燕攸宁虽看不见,听声音,觉得观主是个有大智慧的慈善之人,她朝观主行了一礼,低声道:“让观主见笑,我也只是一个俗得不能再俗的人罢了。” 观主手中拂尘缓慢一摇,和颜悦色地说道:“女居士,万事自有造化,不是你的强求不得。女居士的福气,还在后头。” 握住竹杖的燕攸宁自嘲地勾了下嘴唇,缓慢颔首,“我还有什么福气呢?多谢观主吉言开解。” 老观主笑而不语,不愿再言其他,目送燕攸宁离去。 回后山,燕攸宁在竹屋中坐了下来。 一晃眼,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山中不知岁月,倒也令人抛下了心头许多悒悒不乐之事,接过绯衣倒的茶,浅浅地啜了一口,屋外响起了一串脚步声。 燕攸宁缓慢地抬起头。 程芳菱已经步上了竹楼,身后跟着两个婢妇,都拎着大包的东西,程芳菱说,这些全都是为燕攸宁置办的。 除了衣物首饰以外,还有如折扇、花盆等物,再就是一些药材。 程芳菱一眼就发现燕攸宁的右边脸颊上多了一条长约三寸的血口,虽伤痕不深,却依然触目惊心。而且血痕结了痂,看上去受这伤还没有几天。 “燕姊姊,你这是怎么弄的?怎么不治?是不是没有药膏,我这里存了许多,你拿着擦一擦。” 燕攸宁摇头说不是,“药不缺,只是不太想治。” “为什么?”程芳菱不解,哪有女孩子,会不在意自己的脸蛋的? 燕攸宁摸到架在桌边静置的竹杖,紧握着,道:“我自己都瞎了,看不见自己的脸了,毁容与否也没那么重要。” 一张脸长得好看,倒是吸引了李苌那样的登徒子,对现在的她而言没什么用处。 程芳菱不敢苟同:“可是,我们会看见呀,看见,就会担心,会遗憾的。燕姊姊是大美人,白白地,毁去容貌,多可惜!” 燕攸宁失笑:“你说的倒也是。” “我听人说,瞎子走路,手里尚且要挑一盏灯,不为了探路,只为了让他人方便,免撞到自己。我这个瞎子,容貌就算毁了,我自己看不见,别人却是能看见的,别人看见我的丑脸,心情自然不好了,那也是我的过失。” 她仰起脸蛋,对绯衣笑道:“好吧,绯衣,一会你给我擦。” 程芳菱起身告辞,左右为她撑伞,也是听到雨伞被打起的声音,燕攸宁侧耳,“外边下雨了吗?” 程芳菱转眸:“是,正下着小雨,山间路滑,燕姊姊今日轻易不要出门。” 两位打伞的,小心翼翼拥着程芳菱踏出竹屋。 细雨濛濛,打落伞面,不发出丝毫的清音。但随着竹门拉开,山风曼卷,还是有那么一两缕雨丝,随风潜入,拍湿了自己的面颊鬓发。 这时候燕攸宁才有所觉,原来,真的下雨了。 山里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照理说下一会也该停了,可却丝毫没有停雨的迹象。 她虽看不见,但对这里的草木已都比较熟悉,凭想象构建了一组雨中画面,想来空山挂雨,泠泠如玉,场景是极为美妙的。 “娘子,”绯衣这时突然提出,“您饿了吧,我看世子妃送来的有一只芦花鸡,不然,我拿它炖了蘑菇?正好给娘子补补身体。” 两年,相依为命,燕攸宁对绯衣颇为依赖,吃食上只要绯衣肯,她从不挑剔,自然点头,“好啊。” 绯衣拎着竹篮去了庖厨。 濛濛山雨散了暑热,不远处似乎有电光隐隐闪掣,燕攸宁虽看不见,但眼睛对光有几分敏感。就在电闪之后,一道轰隆的雷鸣接踵而至。 燕攸宁握着竹杖,停在原地不动,不知为何,右眼皮一直跳动不停。 这是……不祥的征兆。 绯衣炖的蘑菇鸡汤不知为何味道比以往有些不同,燕攸宁觉得那蘑菇不入味,吃得很少,饱饭后,绯衣照常挎上了竹篮和锄头,出门去挖笋,准备明日要用的食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