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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西洲的目光仿佛着了火,烫得连眼眶都红了,但不敢违逆娘子的吩咐,他略有艰难地迈步,带着平生最大的阻力,慢慢吞吞到了燕攸宁旁侧。她却嫌弃他磨蹭,双手压住了她的肩膀,将他一把压在了椅上。 “娘子?”霍西洲局促而无措,慌乱地唤了一声,也没抬头。 燕攸宁的手指压在那张红得烫人眼睛的宣纸上,问他:“我记得你识字。对吗?” 她还记得,这少年病恹恹来到这里的时候,一眼就认出了夏国公马场的徽记。可见他的过去虽然不那么光彩,但他一定和一般的奴隶不同。 是个有文化的奴隶。 霍西洲点头,复摇头:“认得几个字,但是,我不会写。” 燕攸宁微笑:“不妨,我教你。” 她伸出比他足足小了两圈的柔掌,轻柔地,带着一丝谨慎包容地,扣住了霍西洲的右手手背。 一只黑得像炭,一只白得似玉,就这么叠着,极为醒目,色泽泾渭分明。 霍西洲凝睛看着这两只手,既紧张,又感到有些颓丧,没有动。 燕攸宁压住他手背,轻轻“啧”了一声,道:“那就写霍西洲罢。” 说罢,她托住他的大掌,缓缓地,提笔、蘸墨,直至毫尖饱吸的黑墨摇摇欲坠,在砚台上再划了三下,便停到红纸空处,一笔写下了一个“霍”字。 霍西洲任由娘子掐着手指,任由她自如地笔走龙蛇,铜筋铁骨般的手臂放的是轻若无骨,一点重量都不给她。他的呼吸漫长而艰忍,幸得习武之人有意敛去气息的窍门有许多,娘子专心致志地教他写字,应是没有留意到。 “霍西洲,你心跳好快。” 娘子花面低垂,烟眉轻敛,仿佛满心满意都扑在宣纸上,却又对他说了这么一句。 霍西洲一怔,他这时才若有所觉一般,飞快地低下头,只见不知道何时起,娘子竟将她的一只手压在了他胸口,那手掌极软,骨节分明,根根白皙,宛如晶莹暖玉塑成的笋尖儿,只是却如此暧昧地压着他的胸口,探听着他的心跳。 霍西洲:“……” 燕攸宁晓得自己的眼神表演得既欲又无辜,这种神色是男人最喜欢的。 不知不觉,“西洲”两字,也齐齐整整地落在了宣纸上。虽是她捉着她的手所写的,难免不如自己亲为,但好在字的骨架尚在,也不会丑到哪里去。 燕攸宁对自己的笔迹还算是满意,笔尖在宣纸上一字一字地点了点,口中念道:“霍西洲。你是这三个字吧。” 话音刚落,她的胸口到喉咙便感到一阵痒意,忍不住把脸朝外,轻咳了两声。 这两声落在霍西洲的耳中却仿若雷霆,霍西洲立刻便抬头,看向了娘子。她的脸色在晦暗莫名的屋子里显得尤为苍白,先时两腮时常悬挂的红晕也散了个干净,他竟粗心得没能发现,他咯噔了一下,心顿时慌乱。 这般的慌乱,他以前从没有过。 燕攸宁自己却不怎么上心,不过是故意着了风寒而已,她抚住胸口压低喉音轻咳着。 越过娘子的美背,霍西洲的视线落在了静静地搭在圈椅上的那条白虎皮软毯上,虎是他刚来之后没多久猎来的,给娘子做了一条软毯,也只是因为马场这边不比国公府,御寒之物稀缺,更无这般好用的虎皮软毯,才被娘子不嫌弃留了下来。 但也就在前不久,他还看见娘子用了的。 霍西洲第一次在娘子面前大胆地伸出手,越过她,抓住了那条虎皮软毯。 燕攸宁视线一定,停在霍西洲的臂膀上,他的手臂也瞬间陷入了僵硬,但很快,他的手掌再度收紧,一举将那条软毯拽了过来,燕攸宁正好奇他怎的突然敢逾矩行事了。霍西洲的长臂将软毯一展,便朝后笼住了她纤薄的身姿。 燕攸宁面容如雪,美眸顾盼,轻轻望着他,唇齿微开,似挂着几分笑意。 霍西洲的臂膀一动不动,僵硬地举着毯子,不敢就这么罩下给娘子披上,又怕她在这雨天里又受了冻,只虚虚继续笼着娘子,没想到娘子却欣赏起他这副骑虎难下不知所措的样子来,霍西洲的胸肺仿佛压进了一口掺杂了冷雨的空气,呛得他脸色溢出大坨带血的鲜红。 窗外冷雨还在淅淅沥沥,不绝如麻。 屋子里最后一根烧着惨白烛光的蜡烛也扑灭了,屋子里陷入了昏暗,但娘子的脸庞于霍西洲还是清晰分明,连她此刻不断扑扇着的根根睫毛,他几乎都能数出来。 “霍西洲。” 娘子突然唤他。 处于一种本能,霍西洲立刻回话:“有!” 说完便重归于忐忑不安之中。 但燕攸宁只是付之一笑,手指朝他举着软毯的手背轻轻一点,桃花眸子微微偏过几分,以最娇媚好看的弧度朝着他,低声促狭道:“你到底是要干嘛呀?” 霍西洲被她戳得手背发麻,两手一松,那虎皮软毯便从掌中滑落了下来,正盖在燕攸宁的香肩上,只往下又滑了半幅,到底没全掉下去。 霍西洲已是黔驴技穷,不知怎么办了,也不敢再去拾起它。 娘子本来睨着他,也不知怎的,此际蓦然伸出手指,将从她一侧肩膀上坠落的那条软毯拾了起来,在霍西洲紧张、暗暗的期待中,她用那条他猎来的白虎皮做成的毯子裹住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