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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汉之国 第295节

    在京西路四处看了之后,留下来的官员计有五十八人,全部都临时安排在这里。有的人带着家眷,有的则是孤身一人,每到傍晚,路口熙熙攘攘。

    这一天刚过中午,赵思匆匆忙忙回来。一到门口,便高声道:“今日发俸禄,诸位快去领啊!领回钱来,今晚好好吃一顿!还有,宣抚司听说我们这些人家口不少,俸禄又低,想从我们的家眷中招人呢!”

    李乔木正坐在树下看书,听了这话,急忙问道:“招我们的人去做什么?难道做公人吏人么?”

    赵思连连摇头:“宣抚司下许多产业,什么都可以做。”

    说完,脚步匆匆,回自己家里去。他领了钱,今晚要吃顿好的。

    这些官员中进士不久,按朝廷俸禄,一个月每人从十贯到二十五贯不等。朝廷发俸,是一分现钱,二分折支,再加上物价飞涨,许多人不能养家。王宵猎全部发现钱,治下物价不高,他们的日子一下宽裕起来。哪怕只是在洛阳城里住着,还没有做事,收入也一下子提高许多。

    一些中原南渡的进士,携家带口,家里人口不少,生活更加艰难。只是自恃身份,以为王宵猎说招人,只是要招家人去做公吏,有些不愿意。

    妻子从屋里出来,看见李乔木还坐着看书,不由道:“官人,你也听见了,今日发俸。你不快快去领,怎么还坐在这里?早领钱回来,我们也去买rou吃。”

    李乔木道:“现在必然是人人都去领,何必着急?晚领一会,钱又不会跑了。”

    妻子道:“早领钱回来,去买些酒rou晚上吃。领的晚了,只怕外面没有好rou卖了。”

    李乔木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他本是开封人,金人南来,带着全家南下。建炎二年中进士,做过一任小官。听说王宵猎这里招人,便带着全家返了回来。全家近二十口,就靠李乔木一月十六贯俸禄,哪怕是到了洛阳,生活也不宽裕。平日里多是素,极少吃rou。

    刚刚走到门口,李汇从后边快步上来,对李乔木道:“同去,同去!”

    李汇家里人口二十多,与李乔木同病相怜。两个人并排快步而行,向河南府衙走去。走到发放俸禄的粮料院,就见前面排了长队,几十个人挤在那里。

    李乔木道:“去排队,我们也排在最后了。不如到旁边茶铺饮杯茶,等大家领完了再来领。”

    李汇道:“如此是好!在家里,老人催,妻子催,小孩子还催,不得不来。来了又如何?总是在后面。”

    李乔木道:“在后面又有什么呢?宣抚这里,没有折支,全部发现钱。现钱领完了难道买东西商家会不收?”

    一边说着,两人走向茶铺,坐在里面悠闲地喝茶。

    郑刚中走过来,见李乔木和李汇在茶铺里,便走到他们身边。道:“今日发俸,两位怎么在这里喝茶?”

    李汇道:“过去排队,也是在最后面。不如饮杯茶。”

    郑刚中笑了笑,叫过小厮,也要了一杯茶,又要了几样果子,陪着两人。他是婺州中等人家,此次北来,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带家眷。中进士后,郑刚中授过官,为文林郎、温州判官。文林郎料钱十五贯,温州判官职田和禄米一年有二十六石,还有职田四顷,再加上绢、罗、绵等赏赐,在这些人中收入算高的。王宵猎这里,禄米和赏赐、职田收入全部折成现钱,每月发放。

    看看太阳西斜,前面领钱的人才渐渐少了。

    李汇站起身对郑刚中和李乔木道:“到最后了,我们过去吧。天色没黑,领了钱还能买两斤rou。”

    李乔木道:“是啊,还没有出门拙荆就一再提起,领了钱买rou。这一大家子,吃顿rou可是不容易。”

    郑刚中不说话,只是随在两人身后。

    虽然没有带家人前来,郑刚中也不敢乱花钱。要把钱攒下来,以后补贴家用呢。

    府衙发钱,是两个吏人查验名字,旁边几个银行的人向来人发钱。若是王宵猎治下的官员,都是发到银行,官员凭着存折到银行取钱。这些人还没有安排官职,只能发现钱。

    排到前面,领了钱。李汇在一边等着,与李乔木和郑刚中一起回去。

    李汇道:“郑兄,你家眷不在这里,领了钱之后做什么?”

    郑刚中道:“去银行存了。然后找间酒家,今天晚上不醉不归。”

    李乔木听了就叹气:“家眷不在,日子过得多么潇洒!像我们这些人,领了钱都要赶紧回家,交给夫人。然后买rou买鱼,家里人一起吃顿好的。”

    郑刚中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的家眷不在,在异乡一样要吃饭。这钱不敢花,还是要存起来。”

    几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家里走去。对面一轮夕阳,红艳艳地趴在山坡上。

    回到住处,就听见家家都是一片闹哄哄的声音。有的人家里吵着买酒,有的人吵着买rou,各有各的主意。

    李乔木和李汇回家,难免被妻子抱怨。不过拿到了钱,不大一会,全家就喜笑颜开。

    郑刚中回到住处,坐了一会,觉得百无聊赖。家家热闹,就只有自己这里是孤身一人,也没有个人说话。想了一想,走出房来,到邕州杨志、杨华兄弟门外,高声道:“杨家兄弟在家吗?”

    杨志从屋里出来,向郑刚中拱手:“在呢。郑兄有什么事?”

    郑刚中道:“今日发了钱,家家热闹。我们都是没有带家眷的人,不如出去饮酒。”

    杨志听了大喜,急忙把弟弟杨华叫出来,与郑刚中一起向酒馆去了。

    第722章 怎能不考虑未来

    三人沿着瀍河一路北行,到了会通桥附近。这里极其热闹,酒楼林立,食肆相依,人流熙熙攘攘。

    郑刚中一回头,见杨志和杨华兄弟都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笑道:“不用看我。以我们的俸禄,进不得那些动辄几贯的所在。找一家小酒楼,饮两杯薄酒好了。”

    杨志叹了口气:“说的是。我们一个月一二十贯钱,进那大酒楼,三五天就吃得精光。还是寻家小酒馆,酒啊rou啊饱餐一顿。寒酸一些,吃得实惠。”

    杨华道:“只要酒rou吃进肚子里,排场要来做什么!”

    三个人说着,到了旁边一家小酒楼里,到二楼靠洛河的阁子坐了。

    要了酒菜,郑刚中推开窗,看着外面洛水的波光荡漾。

    “洛阳自古帝王都,百战荆榛只故墟。”郑刚中叹了口气,“只是这零乱园林遗物仍在,嬉游人物却难再寻。这座天下大城,一场战乱,破败成这个样子,着实令人唏嘘。”

    杨华道:“我们兄弟生在邕州,长在邕州,只以为邕州是蛮人住的地方,中原必然是天上人住的。哪里想到,真来中原看上一看,也不过如此。只盼着早点赶走金人,再现昔日繁华。”

    杨志道:“是啊。我们两个邕州人,中了进士,不远万里来到洛阳,许多人都觉得疯了。却不知我们蛮荒人物,胸中却自有一股乞,要为国家效力。靖康以来六七年间,偌大中原,再无一个人物能跟中原一战。惟有王宣抚,在战乱中拉起队伍,内抚黎民,外抗金贼。大小数十战,无一败绩。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带着我们驱逐鞑虏,恢复中原。朝廷允许我们到京西路来效力,是我们的福气。真不明白,怎么有那么多人来了又走!”

    郑刚中转过头,看着杨志,道:“因为大多数人,说是为国效力,但自己得到什么也很在意。王宣抚这里,虽然待遇优厚,官员在这里过得会好上很多。但他的规矩与朝廷不同,日子不轻松,不需要钱的人就走了。”

    杨志道:“我们兄弟未娶亲,还有三个兄弟侍奉父母,北上就是要抗金为国效力,倒是没有想那么多。”

    郑刚中听不了由叹气:“听你们这样说,我倒是有些惭愧了。”

    杨志摇了摇头,拿起酒来喝。

    杨华道:“我听人说,宣抚司知道我们中的许多人带着全家来到洛阳,日子不好过,想着为他们的家人找些事情来做呢。过两天,我们所有的人,要到福昌县三乡镇去。听说那里连昌河水量丰富,建了不少工场。”

    郑刚中道:“老是听人说宣抚治下工场众多,产许多东西,只是一直没有见到是什么样子。原来这工场,是建在山间河水中吗?倒是不容易。”

    杨华道:“不是的。是因为许多工场要用水利,所以建在河流旁。一般的工场不需要,就建在城旁。只是这里都是单独划出工业区,工场建在那里,平常见不到。”

    郑刚中此次走的路线,恰巧是没有工场的地方,一家也没有见到。只是听说王宵猎治下工场赚钱,却不知道这工场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跟其他地方一样。

    “原来如此。”郑刚中点了点头。“三河镇就是唐时李贺所居住的昌谷,那时是东西驿道,十分繁华。只是现在新安、渑池的道路更好,少有人从那里走了。”

    杨志惊呼:“那里就是昌谷吗?我最喜欢李昌谷的诗。文字华丽,真非凡世人物!”

    郑刚中道:“不错,昌谷就在三乡镇附近。我们到那里,可以去李贺故里看看。洛阳周围,这样的地方不知道有多少,岂是其他地方可以比的?”

    杨志和杨华赞叹了一会,觉得不可思议。自己家乡的邕州,有这样一个人物就如宝贝一样,却不想洛阳这里却俯拾皆是。这千年故都,确实不同。

    闲聊了一会,杨志道:“郑兄,我们来了也有些日子了,为何一直不给我们安排职位?这里跟朝廷不一样,各地缺的官员极多,又不是没有位子。”

    郑刚中道:“此事我也想了很久。想来想去,应该是宣抚的治下,规矩跟其他地方相差很大。宣抚担心,不让我们看得清楚,就怕有人安排了官位之后,到了那里百般不满意。那个时候,就难办了。”

    “原来如此。”杨志点了点头。“要我说,当官理政,按着规矩办就好了,何必在意太多?宣抚的治下,跟其他地方比起来,可以说政通人和,百姓安乐,还有什么好挑的呢?”

    郑刚中道:“就是跟其他的地方不一样,很多人的心里才有疑虑。”

    说完,郑刚中看着窗外。洛河上的白帆如云朵一般,从远方慢慢飘近,靠近河旁的柳树林里。

    这怎么是小事呢?跟其他地方不一样,朝廷岂会不在意?只是这几年朝廷无力,装作不知道罢了。等到政局稳定下来,朝廷有余力,怎么可能放任王宵猎在地方为所欲为?那个时候,一旦收了王宵猎的权力,下面的官员怎么办?

    舍家北来,这是郑刚中考虑得最多的问题。一时的困顿并不算什么,但一个人不能不为未来着想。

    王宵猎手中有大军,不管是军还是民,处处都跟别人不一样。驱逐金军,恢复中原后,最后会怎么样?大官可以不管这些小问题,郑刚中这种官员可不能不管。一个不小心,就毁了自己的前程。

    郑刚中看得很清楚,王宵猎其实与朝廷有很大的矛盾。现在朝廷要借助王宵猎的兵力对付金军,高官厚赏,不过如此。一旦不需要王宵猎了,就非常不妙。

    带大军在外,这支军队又是自己一手建立起来,古往今来,这种人物难有什么好结果。郑刚中必须要考虑,王宵猎最后会是什么下场,作为下属,自己会受到什么牵连。

    纵然自己是以身许国,可以不在乎生命,但不能不考这个问题。实际上,很多官员不到京西来,也是因为如此。

    第723章 知道这些干什么?

    洛水发源于永兴军路商州,一路东流,经过洛阳,北上注入黄河。卢氏县以上,是洛水上游。过了卢氏县进入长水县就是中游,过洛阳后为下游。

    下游是洛阳的重要水道,通过黄河和汴河连通天下。上游水流湍急,舟船难行。中游水量较少,河滩广大,也行不了大船。不过洛水河谷两面高山,支流众多,地形较为封闭,被王宵猎选为重工业和军事工业的基地。

    郑刚中一行从洛阳出发,沿着洛水西行。过了寿安,就见到许多民夫聚在洛河滩上,整修河道。

    看民夫数量众多,络绎不绝,郑刚中问带队的宣抚司干办公事贺絪:“干办,现在正是汛期,怎么还有这么多人整修河道?一旦发大水,岂不是救援不及?”

    贺絪道:“上游卢氏县一直到这里都有人查看水势,水位上涨,立即疏散众人。没有办法,宣抚决定在洛水谷地建工场,只能整理河道,走的船大些。”

    郑刚中点头。其实心里还是不明所以,不知道为什么工场就要有大船。

    过了寿安,一路上经过柳泉镇、福昌县,便到了三乡镇。到时已经天近傍晚,众人住在镇里的客栈里。

    客栈是新建的,很大。既有多位客人住在一起的房间,也有单间,后院甚至有许多单独小院。

    王宵猎对待这些官员着实不错,全部都安排住在单间里。只有贺絪自己,住一个小院。

    众人到了房间略作收拾,郑絪便过来叫众人吃饭。

    到了院子里,郑絪道:“我们这么多人,一起到前厅吃饭不方便。我与客栈商议,他们做了饭,端到院子里,我们摆几两排桌子,算作食堂吧。现在开始,我们进入三川乡,前方就是工场区。沿着昌水和渡洋河的河谷,分布了很多重要的工场。你们多看,多问,以后难得一见了。”

    众人称是。

    不多时,店家上了菜来。每人一盘蒸的扣rou,一盘韭菜炒绿豆芽,还有两个馒头。吃不惯馒头的,可以改米饭。

    这么多的时间,就准备了这么多人的饭菜,这家客栈的待客能力让大家不由刮目相看。这里或许不繁华,效率确实没得说的。不但上饭快,而且口味基本不会让任何人讨厌。

    吃过晚饭,贺絪给众人分组。每十人选一个组长,管理下面的人。贺絪直接向组长说明路上的情况,由组长传达给大家。分好组后,便招集组长开会。

    郑刚中这一组的组长是木盈,到了贺絪院里。剩下的人坐在院子里的一棵燕子树下,闲聊打发时间。

    公乘博文道:“三乡镇本是从陕州到洛阳的路口,异常繁华。入宋以后,走这条路的人少了,镇子便显得荒凉。不过进来的时候,我见许多房子空着,却收拾得整整齐齐,煞是奇怪。”

    李汇道:“我问过人,说是山里正在建工场,这里以后定然繁华非常。凡是空置的房子,官府都收了去,专门请人收拾过了。就像我们住的这家客栈,也是专门为工场建的。”

    徐遂道:“不止呢。你看洛水上建的码头,也是专门为了工场扩建的。这里的工场,产什么东西?”

    徐琛道:“我还真问过人,说是这里建轴承场、齿轮场、弹簧场,还有什么铸造场、锻造场。听说军中的火炮以后就要在这里制造,还是那种最大的炮。不过只知道是这些名字,不知道干什么的。”

    郑刚中道:“宣抚治下,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多,也不稀奇了。”

    众人一起点头。确实,王宵猎这里总有其他地方见不到东西,古古怪怪。

    不多时,木盈回来。喝了一口水,招集起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