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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板,一张床,床上的女人和走过来的男人,他们亲吻,然后分开。邹青就是这个女人,同为上戏出身的中年男演员饰演这个男人。 他们是一对夫妇,丈夫出门了,妻子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一个镜头,邹青出现在厨房。他们有一个宽敞舒适的家。 前几分钟是黑白的影像,一个跨江的空镜,出现手写体“火舌”和李寺遇导演作品,画面渐渐有了色彩。 记得十九岁,第一次看李寺遇的电影,她就觉得这该是一个多温柔多诗意的人。二十岁,她认识了他,来到他的片场,出演《玉刃》中的杀人少女。 她凭借杀人镜头荣获最佳新人奖,然而影片在内地公映遭遇三分钟删减,许多人不晓得她有那样一段挥洒的表演。 丁嘉莉有时不晓得怎样看待自己的表演,但很能看出别人的好来。邹青在《火舌》中呈现的是李寺遇一贯追求的表演风格,力戒张扬,自然舒展,于平淡中展现深度。 李寺遇很会拍女人,丁嘉莉没问过他为什么。回想起来,交往了好几年,她竟然对于他的过去所知寥寥,只晓得他是单亲家庭,和母亲感情很好。 她看过他母亲年轻时的几张照片,很美,像那个时代的港星。 有时候,丁嘉莉也会揣测,李寺遇是不是在作品中藏了许多母亲的故事,自己的故事。她害怕问,害怕晓得他有过怎样刻骨铭心的时光,而把一腔柔情全献给了作品。 如今不揣测了,她是他故事外的人。 可是她好像在《火舌》中看见了自己。 妻子困在寂寥的生活中,同别的男人产生了□□火花。丈夫有所察觉,开始为各种小事吵架,好似丁嘉莉和李寺遇过去的争吵。妻子被控制狂丈夫限制了人身自由,如同丁嘉莉无时无刻不处于李寺遇的视野中。 作家、编剧、导演乃至脱口秀演员,世界上没有不残酷的创作者,他者的、自身的一切悲喜最终都是他们的素材而已。 他们用自己领域的语言,剖解那些事,那些情绪,移花接木,借托情感共振以迷惑世人。有人知道他们在讲自己的故事吗?或许很多年后,评论家研究员会查证。 丁嘉莉明白“出轨”只是他用来表达的一个壳,但还是很想质问他,当真是这样以为的,所以才什么也不说就同意了分手吗? 思绪随着故事展开安静下来。 毫无征兆的一日,妻子不见了。丈夫去她平时回去的地方寻找她,却怎么也找不到,他无能狂怒,发了疯似的。 丈夫决定去寻找妻子。开车穿梭城市与郊县,他一点点得到线索,同时发现了,他对相伴多年的妻子一无所知。 途中他碰见了好些女人,她们都有着妻子的脸。他开始困惑,他到底是喜欢妻子本身,还是喜欢妻子作为妻子的存在。 炎热的南方城市,江边的麻将茶座,他看见了最后一位有着妻子的脸的女人。电影在闹剧中戛然而止,谁也不能断言他是否找到了妻子。 片尾字幕浮现,后排观众开始发出细微的声音。丁嘉莉偏头倾身说:“恭喜。” 李寺遇看了她一眼,从她脸上读懂了话的意思。 她是说怪不得《火舌》会拿这么多奖,邹青成为了柏林影后。 丁嘉莉正要坐回去,李寺遇握住了她的手腕,轻声说:“我更想听你说‘我很喜欢’。” 就像他们的初遇。 第23章 往下坠 影厅亮起灯光,主创团队站在银幕前进行映后交流。到了观众提问环节,座上的人纷纷举手。影院CEO亲自主持,随机请了一位女孩发言。 “我是邹青老师的影迷,我想问的是您第一次和李寺遇导演合作,挑战一人饰演多角,对你来说有什么不同的体验吗?” 邹青温柔地说:“当然,包括一闪而逝的,没有台词的角色,在《火舌》中我一共饰演了十一个角色。比如说美玲最开始给人的感觉是人们刻板印象中的主妇,通过丈夫寻找途中的女人,我们才能渐渐拼凑出完整的她。 “像飒爽的卡车司机,和美玲是有很大差别的。那还有其他角色,发廊洗头妹、饭馆老板娘啊,都是比较相近的生活化的角色,怎么去揣摩,分寸在哪里,是我在拍戏过程中所苦恼的。寺遇导演和师哥,还有剧组的小程老师在这一点上给了我许多帮助。” 主持人说:“好的,谢谢我们的影迷,谢谢邹青。要提问的朋友请举手。” 话筒传过去,观众紧张地说:“片中出现了火星、火苗、篝火等好几次火的镜头,我个人的感受,‘火舌’隐喻的是男女之间的情感欲望,想问李寺遇导演是怎样考虑的呢?” 听到提问后,李寺遇将麦克风翻转过来,思忖道:“我们喜欢讲隐喻,讲符号,也许有时候它只是传递感觉的一种东西,相信看了电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解。一定要让我阐释的话,就是说人之进化离不开火,它是一种文明的象征,同时也具有毁灭的能量。” 观众点头,又急忙说:“所以它象征着您心中对欲念的态度?我不知道怎么具体表述这个,嗯……离不开它,需要它,但是恐惧它,是这样吗?” 李寺遇说:“也可以这么理解。” “谢谢您的解读。” 丁嘉莉一顺不顺地看着李寺遇,后者察觉到她的目光,瞥来一眼,又看向后排观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