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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qíng有瞬息的凝滞,圣旨已下,终身既定,再无翻转了。转瞬如有冰水劈面湃下,整个人连纤微的发丝都冻住了一般,分明看见一道裂fèng慢慢横亘上如坚冰般的心底,轰然塌碎的声音之后,森冷锋利的冰棱直直硌在心上。今生今世,只消在他身边一刻,我竟如何也逃不离这个莞字了。 李长笑得欢天喜地,亲手将圣旨jiāo到我手里,恭喜娘娘,皇上的意思,三日后大吉,请册封使引娘娘回宫。娘娘断断想不到册封使是哪位贵人,当真是大吉大利的贵人呢! 他小跑至门外,引了一人进来,道:王爷请。 有人踏着满地缤纷落英入内,我只当是岐山王抑或平阳王,一径只低了头。 那人似乎也未看我,只懒洋洋向李长笑道:皇兄又看上了哪位美人?巴巴得要本王亲自跑到寺里迎接。听闻上回册封叶氏,可是劳驾公公跑去狮虎苑宣的旨。 李长连连道:惭愧惭愧,王爷不晓得,那回可把老奴吓得半死,还有只老虎蹲在滟常在后头,除了常在谁也哄不走。 我耳中轰地一响,直如打了个响雷一般,无数细小的虫子嗡嗡在耳边鸣叫着扑扇着翅膀这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像的声音?怎么会?! 我迫不及待地抬头,目光所及之处,那人穿着月色底海水蓝宝团纹蛟龙出海袍,腰际束绛色白玉鱼龙长青带,头上戴着青玉金翅冠,负手立在数丛青竹之侧。他的眸色幽深柔和,似饱染了花影的清隽。竹影疏落,落他颀长身形之上是淡墨色的柔美弧度。他就那么静静的凝立在那里,独自占尽风流。 心中有一股滚热的qiáng力激dàng汹涌,只觉得一直抵在心头的那束坚冰被这样的暖流冲击得即刻化了,整个人欢喜得手足酸软,一动也动不得,几乎要委顿下来。然而这样的欢喜不过一刻,心底越来越凉,凉得自己也晓得无可转圜了,只怔怔落下泪来。仿佛无数巨làng海cháo拍在身上,玄清!玄清!我几乎不能相信,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双足本能地一动,只想扑到他怀里去大哭一场,哭尽所有的艰难与委屈。 李长笑眯眯道:娘娘可高兴哭了呢。 他似乎感觉到什么,转过头来,一张脸在刹那间变得雪白没有人色,他似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嬛 他的声音尚未落地,乍然一声娇嫩的惊呼,王爷却见一个碧色的俏丽影子已飞奔出来,直扑到他怀中啼哭不已。 心中一阵悲凉,果真不是我的幻觉。连浣碧也知道,是他回来了,他没有死!没有死! 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一切再无转圜之地的时候,他回来了。 李长忙道:哎呦,碧姑娘这是怎么了?王爷好端端地回来可是大喜事啊,姑娘倒哭成这样了。说罢向我笑道:王爷是昨日才回来的,平平安安,毫发无伤,皇上可高兴坏了,直在宫中留了一宿。这可是咱大周的洪福齐天哪。皇上想着王爷如此后福无穷,和娘娘是一样的,才特特地请了王爷来做册封使哪! 槿汐纵然意外,眼见不对,跺一跺脚向他使了个眼色道:人家久别重逢的,你在这里添什么乱,快出去罢! 李长眼珠一转,一拍脑袋笑呵呵道:原来是这个理儿,我说碧姑娘怎么哭成个泪人儿呢,难怪难怪!说罢忙带了人出去。 玄清一手扶开浣碧,眼眸只牢牢盯着我,劫后重生的相逢喜悦里安着那么多那么多的错愕和不可置信。槿汐不动声色从玄清身边拉过浣碧,笑道:娘娘的大好日子,姑娘哭湿了衣裳算什么呢,随奴婢去换件喜色的衣裳吧,好叫王爷和娘娘好好说说话。 浣碧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来,方觉大为失态,依依不舍地看看他,又望望我,低低道:王爷平安无事,奴婢这就给菩萨上香去。说罢涨红了脸急急奔进屋去。 槿汐福了一福,匆匆跟在浣碧后头追进去。她经过我身边,接过我手中的圣旨,悄悄在我耳边道:圣旨既已下来,万事不能再回头,娘娘可要想清楚了。她把娘娘二字咬得极重,提醒着我此时的身份,说罢幽幽一叹,一时感qíng用事,只怕来日后患无穷。 我怔怔地站着。他走近我,脸上的笑意淡而稀薄,像透过千年冰山漏出的一绿阳光,带着深重的寒气;又似在夜雾深重的林间里飞过的几只萤火虫的光芒,微弱而辽远。 他淡淡一哂,似是自嘲:娘娘? 这两个字似两块烙铁重重烙在心上,呼吸的痛楚间几乎能闻到皮ròu焦烂的味道,我痛得说不出话来,qiáng忍了片刻,方缓过神气勉qiáng道:本宫已是莞妃,有劳王爷亲来相接,王爷一路辛苦。 王爷?他满目怆然叫人不忍卒睹,拱一拱手道:不过一别四月,不想世事颠覆如此之快,娘子已成娘娘了。他退后一步,良久未曾听娘娘如此称呼,清大觉生疏了。 他如此语气,不啻是在怨我了,更不啻于在我心口狠狠扎了一刀。然而,我即便分辩又有何用呢?那些不能启齿的缘由能告诉他么? 一别四月?世事变幻之快往往在一夕之间。王爷依旧是王爷,只不过本宫不再是一介废妃罢了。我定一定神,含泪笑道:你回来就好了。 阳光那么猛烈,灼痛我的头脑,微微睁开眼,触到那一双隐忍着不亚于我的焦灼和苦痛的双眼。我千辛万苦,我拼死回来,要不是想着你嬛儿,我想着你才能回来。可是我一回来,却要亲眼见你万千荣宠被迎回宫去,迎回皇兄身边。他踉跄着退了两步,喑哑道:我qíng愿自己身死赫赫,永远不要回来!他停一停,我若不回来 现实如一把钝重的锈刀,一刀一刀割裂我与他之间所有的qíng系,我泪流满面,你若不回来,就不会知道你才一走四月我便琵琶别抱(1);你若不回来,就不会知道我在以为你尸骨无存后又迫不及待回到紫奥城,回到你皇兄身边;你若不回来,就会一直以为我会等着你、盼着你,在凌云峰等你归来,就不会知道我是这样一个无qíng无义的女子。我哽咽,狠一狠心道:我本就是这样无qíng无义的女子。 有风chuī过,树叶哗哗作响,像落着一阵急促的冰冷bào雨。阳光透过叶子细碎的间隙落下来,仿佛在我与他之间设下了一道没有温度亦无法攀越的高墙,此时此刻,我们再不能是至亲爱侣了。 无qíng无义他喃喃良久,仰天疏狂大笑,眼角隐有清泪涌出。 我不忍再听,亦不忍再看。我怕自己会忍不住,忍不住扑进他的怀里,要他带我走;我怕忍不住我的眷恋,我的思念。 仓惶转身,风扑簌簌chuī落满地殷红的榴花瓣瓣,如泣了满地鲜血斑斑。 芳魂何处去,榴花满地红。 我只身离去,只余他一身萧萧,隐没于风中。 注释: (1)、琵琶别抱白居易《琵琶行》诗有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句。后遂以琵琶别抱喻妇女再婚。孟称舜《鹦鹉墓贞文记?哭墓》:拼把红颜埋绿芜,怎把琵琶别抱归南浦,负却当年鸾锦书。这才是最准确的。 后宫-甄嬛传Ⅴ 七、负却当年鸾锦书 是夜,槿汐见我不曾用饭,便盛了一碗银耳来,好言劝慰道:娘娘好歹吃些什么,别伤了自己的身子。她怅然一叹,王爷平安归来固然是好事,只是天意弄人。 浣碧抱膝坐在榻边,嘴角的一抹笑意被眼中无尽的愁绪和担忧代替,王爷怕是伤心的很。小姐她看着我,嘴角一动,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我拨弄着盏中雪白的银耳,只觉人便如这一盏银耳一般,被肆意调弄,半点由不得自身。良久,我低声道:我何尝不知道你想我去劝他,只是事到如今,相见无地,再说又有何益?即便他知道我的种种为难,我却连挽回也做不到。 浣碧小心翼翼觑着我的神色道:那个七日失魂散还在槿汐处收着她咬一咬嘴唇,小姐若是吃下,管他什么圣旨也都完了。 我心中一动,不觉站起身来,然而即刻惊觉悚然,我已是册封的妃子,他是册封使,我bào病而亡,他如何能脱得了gān系?就连你和槿汐也落得个侍奉不周的罪过。我颓然坐下,抚着腮道:我已不是一名无人问津的废妃,只消我bào病,皇上会派多少太医来查,到时连温实初也要连累。何况除了他,我有多少撇不下的gān系?说罢心下更是烦乱,只紧紧攥着绢子不语。 浣碧似有不甘心,小姐 天下不止一个王爷足够牵念,碧姑娘只想一想顾佳仪吧。槿汐抚着我的背,温然道:娘娘千万不要自乱了阵脚,奴婢且请娘娘想一想,这道圣旨可否不屑一顾?娘娘若觉得什么都可以放下,奴婢即刻为娘娘收拾包袱,天涯海角只管跟了王爷走,哪怕来日被抓赐死,得一日的快活也是一日的快活,总归不枉此生。若娘娘在意这道圣旨里的分量,那么且三思而行。 薄薄一卷huáng色的丝帛,用湖蓝和浅金丝线绣双龙捧珠的图案。一爪一鳞,莫不栩栩如生,赫赫生威,满是皇家威仪。短短几行字是正楷书写,为显郑重,字字皆是玄凌的亲笔,而非礼部代拟的冠冕文章。我的指尖拂过丝帛,微微颤抖,短短几行字,已经落定了我的终身,如果要转头,如果要退缩我的眼中几乎要沁出血来。 槿汐握住我的手,看一看浣碧,又看一看我,碧姑娘的顾虑不是没有道理,王爷如此伤心,又在气急之下,有些话娘娘不能说,但有些可以出口的话多少也能让王爷断了念想。否则日后到底会在宫中碰面,彼此总要留个相见的余地,何苦两下里伤心煎熬呢。 浣碧推开窗,夜风倏然灌入的瞬间,带入满地如霜冷月。浣碧倚窗望月,起伏的群山似静静伏着的巨shòu,伺机把人吞没。浣碧的叹息似落地的冷月寒光,凄凄道:此时此刻,想必王爷是伤心透了。 我怔怔,若真如槿汐所说,他能对我断qíng,想必也不会再伤心了罢。 我铮然转首,看牢浣碧清秀的面庞,轻轻道:浣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