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沈墨微松了口气,想到她在梦中还能接他的话,不禁觉得有些逗趣,唇刚弯起一丝弧度,却见她一抽鼻子,唇一撇,“我好疼,好疼。”声音带着软软的哭腔,看起来委屈又可怜,像个小孩子。 这孩子是魔怔了。 沈墨从来未见过她哭得这般厉害,想到她可能在梦中遭遇了可怕之事,修眉一凝,心口莫名有些发紧,揉揉她的头,柔声细语地哄道:“不疼,擦过药了。” 白玉在梦中听到一温柔悦耳的声音,鼻尖是熟悉的温润气息,很有安全感,仿佛有人在陪伴她,身上竟不疼了,唇边浮起开心的笑,“嗯。” 沈墨不觉晃了下神,总觉得她这笑容令人感到有些心酸,让他想抱她,给予他所能给的全部温柔。 直到那人儿怕冷似的主动向他贴来,而后整个娇小柔软的钻入他的怀中,沈墨才回过神,手下意识地伸过去欲抱她,却突然有所顾忌似的滞住。 他眸中不过片刻的纠结,便无了情绪,清清冷冷,最终,他只是伸手,轻柔地拨开粘在她脸颊上的青丝,将它挽至她的耳后,又不自觉地碰了碰她的脸,才收回了手。 沈墨低垂着眸,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却有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怜惜。 次日,晨曦微露。 被白玉折腾了一宿,好不容易睡了两三个时辰的沈墨再次被扰醒,他是个养尊处优的贵公子,自小睡的是高床软榻,哪里躺过破席?也不知是否为心理原因,他感觉身上很痒,仿佛浑身都爬满臭虫似的。 饶是他再善于控制情绪,此刻还是忍不住沉了俊脸,心中有些烦躁。 然不等他烦躁太久,他忽想起什么。 他不是一个人睡的。 沈墨往昨夜白玉躺过的地方看去,那里空空如也。 大概是受环境和睡眠因素影响,一向精明的沈大人这一刻脑子突然有些不大灵光。 他长眉微蹙,心中升起的第一个念头竟是,莫不是被狼叨了去? 此念一起,沈墨心中一阵慌乱,哪还坐得住,立即起身大步流星地往殿外走去,而后险些与慢悠悠走回来的白玉撞上。 白玉从不曾见过沈墨有冒失的时刻,神色间不禁露出一抹诧异,问道:“大人,你这是要去哪里?” 沈墨上下打量她一眼,见她平安无事,蹙紧的眉头稍一松,正色道:“你醒来怎不说一声?” 大概昨夜她依赖性的举动深深影响了他,致使他仍未从那情境中脱离而出,语气中不禁含了一丝斥责,如同父亲斥责自家小孩偷偷跑出去玩耍一般。 白玉怔了,沈墨待她向来温文尔雅,客气有礼,从未说过重话,她知道就算他心怀不满,也不会轻易显露在眉目间,怎突然对她发起脾气来? 这简直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般不可思议。 而此刻沈墨也自悔说话失去分寸,微红了俊脸,又不好说明自己以为她被狼叨了去,所以有些担心。 被狼叼走,亏他想得出来。 白玉为避免他尴尬,点点头,脸上扬起明媚的笑容:“下次我一定和大人说。” 下次?总觉得这词令人有些别扭,沈墨也不想再延续这话题,温声道:“嗯。”便不再多言。 他脸唇角微扬,脸上又挂起了如春风般温润隽永的笑容,这才是她心中的沈大人,白玉感觉自在了。 沈墨温润的目光投向她,只见她笑盈盈的,一脸的容光焕发,乌黑光润的秀发在发顶简单结一髻,簪了朵不知从哪摘来的野花,身上整洁干净,隐隐嗅到清新水气。 沈墨修眉微动,身上又开始痒了。 “大人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白玉见他俊容有异色,不由开口问。 沈墨的确很不舒服,但他需维持儒雅风度,当着一女人的面去抓挠身上痒处,实在有失礼仪,因此只是道:“无事。”语气不觉淡了些许。 沈墨素来极喜洁净,此刻身上又痒又黏腻,令他内心也变得烦躁,有一瞬间,不禁对眼前笑容可掬的女子心生一丝抱怨,自己如此担心她,她却背着他独自一人去洗沐,是否自私了些? 沈墨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因此白玉根本不知晓他对自己怀有不满,然而她却细心地发现沈墨那白皙颈项上起了几粒红疙瘩,他的身子略显僵硬,仿佛在隐忍着什么,忽然间,明白过来。 白玉知晓眼前这男人甚是讲究,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在人面前,总是保持着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形象,而且他这副身子又尊贵得很,哪里受得了这般腌臜环境? 白玉微微一笑,道:“大人,奴家发现这寺庙后面有一条清溪,水很清澈,奴家方才在里面洗过身子了,您要不要也前去洗一洗?” 白玉今日起来时,见他仍在睡着,就没好意思吵醒他,自己便出来看看有什么野果子可以充饥的,结果发现了条小溪,便顺便冲了个澡。 沈墨浑身难受得很,自然想去洗一洗,只是像被她看破心思似的,一时竟觉有些别扭,微微别开目光,清淡道:“好。” 白玉见他目光有些游移,不禁感到诧异,她好像发现了沈墨的另一面。 除去那层尊贵高雅的表相,他似乎也与普通男人一样,挺爱面子,白玉不禁在心底偷乐,觉得好面子的他莫名地有几分……可爱。 大概是心中对他多了几分亲近感,白玉忘了两人身份差距,直接伸手过去拉住他的手,黛眉一扬,笑盈盈道:“大人,走,奴家带你去。” 沈墨从没被女人牵过手,不禁有些错愕,而且既然决定以礼相待,那么牵手这行为过于亲密些。他想要抽回手,然当手心处传来那柔柔软软,温温热热的触感时,却顿了下。 沈墨柔和的目光缓缓移下,落至两人相握的手,她的手白皙嫩滑,纤长秀美。 犹豫片刻,沈墨轻叹一声,罢了,随她吧。何必与一女人计较。 两人岔进一条幽径,只见周围杂草丛生,野花遍地,经一夜雨,绿的更绿,红的更红。天光晴媚,空气格外清新,令人心情变得美妙,白玉一边走,一边提醒道:“大人,这周围很多荆棘,你要小心些。” 沈墨听出她语气中流露出的关心,唇角不觉轻微上扬。 “大人?”没得到他的回应,白玉奇怪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沈墨闻言视线稍抬,唇边笑容掩饰性地抹去,柔声道:“嗯?” 白玉看着他,突然想起一重要之事,便放开他的手,问道:“大人,咱们一时半会儿离不开这地方,那您朝中之事怎办?” 沈墨手落空,指尖滞了滞,若无其事地方收回,垂在身侧。 “无妨,我告了三日假。”他回答得似乎有些漫不经心,视线若有似无地瞥向她垂在身侧的手。 “那就好。”他毕竟是天子重臣,公务繁重,若是耽误了他,那她可是大罪人了,白玉松了口气,脸上又恢复了轻松的笑容。 “走吧,大人。”白玉朝他露出一灿烂笑容,伸手抓起横在他身前的一根狗尾草,捻在手中把玩,转身继续走。 沈墨微微伸向前的手滞住,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轻握成拳抵于唇间轻咳一声,微垂下眼,稳了稳心神,再扬眼时,又是沈大人独有的从容闲雅。 白玉将沈墨领至小溪边。 “大人,就是这了。” 白玉说完便坐在旁边凸起的石上揉腿,并非她有意在沈墨面前做作,她的两条腿实在是酸痛得不行,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沈墨见状并未说什么,目光落向眼前一湾淙淙流水,水清澈见底,周围生长野花野草,清香扑鼻,令人心中一畅,沈墨注意到白玉发髻上簪的就是这其中一种红色的野花,不由微笑了下,走过去,慢条斯理地洗干净手和脸,又漱漱口,然后开始等,等了片刻未听见身后有任何动静。 “大人,你不洗身子么?”白玉望着他那宽肩窄腰的挺拔身姿,娇喉不禁动了动。 沈墨呼吸滞了下,回首,目光沉沉地看了她一眼,心情有些复杂,她这般盯着他看,要他如何洗? 但他脸上挂着浅浅笑容,尽量维持温柔儒雅的态度,道:“白玉,你可否先避开一下?” 沈墨本以为就算他不说这句话,她也知晓男女授受不亲,然后自行避开,但她却没有,也不知是故意亦或是无意? 还是说,这女人在所有男人面前,皆是如此大胆不知避讳?念及此,心头没由来地一阵不快。 白玉这才后知后觉,脸上浮起一抹羞赧,手略显无措地勾缠着罗带,红着脸道:“大人,奴家背过身去,不看你。” 说着腰肢一扭,迅速地背了身去,心中百般懊恼。 他一定又误会她对他图谋不轨了。 沈墨忽想起她已许久不曾再换他一声沈郎,大人这称呼未免过于客气生疏,沈墨略带着深思的目光停注在她纤媚的背影上,心口隐约的又开始犯堵。 烦躁地扶了下额,不愿再去多想,他解了衣带,褪去衣衫,进入水中,想到身后有个女人在坐着,也不知道她是否会偷看,动作不禁加快。 听到身后洗浴的水声,白玉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些令人脸红心跳的画面,脸瞬间发烫起来,她觉得自己低估了沈墨对自己的影响力。 风拂来,撩动她一绺垂落下来的发丝,像是他的手轻抚着她的粉颈,白玉不由打了个颤,腿有些发软,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找话来说:“大人,奴家方才在这附近随意走了走,发现这殿后有几棵果树,结了好些嫩红肥美的果子,可是奴家不够高,摘不到,待会儿你与我一起去可好?” 沈墨本不欲理她,却担心她转过头来,便应声道:“好。” 那低柔动听的声音传过来,白玉觉得腿软得愈发厉害,芳心怦怦乱跳,心中不停地默念着:色字头上一把刀,色字头上一把刀。 却是越念越口干舌燥,沈墨简直就是要她命的那把刀。 水声哗啦啦响起,像是加快了动作,白玉愣了下,不觉微启朱唇,道:“大人,你可以慢慢洗,不急的。” 她本意是让他慢慢来,可那语气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股勾魂的软媚,倒像是在故意撩拨调戏人,白玉娇颜一红,差点没咬烂自己舌头。 沈墨没应她。 白玉怔怔地盯着前方,耳朵听得那水声似乎更急了些,心中更加懊恼,伸着纤足往前一踢,不小心踢到一尖锐石子,不禁“哎呦”一声娇呻,疼得想哭。 真是自作自受,白玉暗骂自己一句。 身后水声停止,传来沈墨有些担心的问话。 “怎么了?” 白玉咬着牙答了句:“没事,只是踢到脚而已。” “……” 白玉仿佛听到一声轻叹,而后静了片刻,才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大概是他起身穿衣服了。 没一刻,沈墨一身水气地来到她面前,只见他衣服齐整,眉眼清朗沉静,一派温文尔雅。 他的目光落在她因疼痛而紧蹙黛眉的娇脸,然后是在她的绣花鞋面上,忽一腿屈膝半跪下来,温声道:“我看看,哪只脚?” 白玉愣了愣,本想拒绝他的碰触,却不由自主地软声回答:“右……右脚。” “抱歉,唐突了。”沈墨温和礼貌地说了句,才替她脱去鞋子和罗袜,紧接着一只美丽的玉足映入他的眼帘,肌肤莹润雪白,滑如凝脂,脚趾甲不曾涂丹蔻,粉嫩可爱。 沈墨心不由荡了下,却又立即被他压下那异样感觉。 白玉贝齿轻咬着下唇,搭在胸前的纤纤玉手轻轻搭在腿上,指尖不自觉地勾勒着圈儿,纤长的眉微挑起,故意羞羞答答道:“大人,奴家可是听说,男人看了未婚女子的足,可是要娶了她的呀。” 沈墨太阳xue一抽,忍不住抬眼瞥她一眼,只见她眉梢眼角,流波送媚,一丝一毫的矜持也无。 沈墨心忖,你是良家妇女? 但如此伤人之话,沈墨是断然不会说出口的,又无法回应她那隐含期待的话,索性当做没听见。 白玉见他一脸淡定不为所动,有些悻悻,也住了口。 沈墨见她不再胡乱说些令人烦恼的话,暗松一口气,同时亦有些懊悔,懊悔自己竟会一时情急要给她检查伤势。 “只是肿了些,没有出血。”沈墨替她穿好鞋袜,语气不觉得淡了几分,长身立起,优雅地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尘草屑,微笑道:“走吧。” 白玉瞥见他眉眼之间,隐有疏离,心想,脚是你要看的,如今你又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谦谦君子模样,好似她不知检点一般,这男人真爱装模作样。 你要维持你的君子风范,我就偏不让你如意。白玉美眸闪过一丝狡黠,起身“哎呦”娇呼一声,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 沈墨回眸看她,温声道:“怎么了?” 白玉软腰一斜,摇摇欲坠似的,而后虚弱无力地对他说道:“大人,奴家双腿无力,脚还疼得厉害,走……走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