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而这年头，最贵的两样是啥，不是手表单车缝纫机，也不是红糖白酒，而是食物跟布，只有吃的跟穿的，这两种才是刚需。 鲜奶是啥，是能当一餐饭吃的好东西，又能补充营养又能 果腹，粮本上一个月多几斤鲜奶，就能多吃几斤东西，就是肯定了咱们新区人的奋斗的一个指标。 渐渐地家属区也沸腾起来，跟农场知青一样，两头比着赛的喊话：“书记，你给评评理，她朱秀英是个什么东西，原本咱们新区建设的时候就划分了区域的，她自己嫌弃农场那边条件不好，霸占着咱们部队的家属区的院子不肯走，一占还占了两个，她家人在新区横行霸道的，都不知道多少年了，这事儿不少人往上面写举报信，都没有结果，要是去人催她搬走，她就撒泼不搬，今天趁着大家伙都在，你得给个说法。” “就是，朱秀英你总说自己是个功臣，我就问问你这里谁不是功臣了，六五年那会儿姜营长他们就来新区了，他们有多辛苦，小战士的肩膀上的rou皮都去了一块了，大家不跟你争是看你年纪大了，但总不带你这样欺负人的，我就问问你，你家孩子那么霸道你管不管的，大人小孩齐上阵，欺负一个几岁的孩子，这新区还有没有王法了。” “我是知青，我们这一年来，都吃着玉米碴子煮的粥，这放在十年前二十年前本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咱们新区的劳动量大，特别是夏天，一天有十二个小时以上都在地里，我们组一群知青实在是饿得不行了，在外面打了猪草煮来吃啊” 天，这年头虽然也很穷了，但说起吃树皮吃草，在记忆中已经很遥远了。 没有想到生在祖国的粮仓，居然有人需要靠着吃草过日子。 这话一说出来，朱主任的脸色都不甚好看。 不管不顾就是原罪，不作为也是罪过，他这就是犯罪。 这朱秀英看见站在韩景瑜身后的赵曼，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脱了脚底板上的那双布鞋，笔直冲着赵曼而去，嘴里犹骂骂咧咧的：“你这个黑五类，丧心病狂的东西，自从你来了这里就没啥好事，领导你要查就要查查她，这个女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她娘是个大资本家，是个大资本家。” 这话一说完，陈书记的眸色突然变得深了起来。 大资本家的女儿 说着布鞋就要拍过来，被韩景瑜紧紧的勒住手腕。 好个朱秀英，这会儿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 起来了：“我们这些人可真是命苦啊，刚到新区的时候这里还是黄土，是我带着我的几个弟弟meimei刨坑种地，建立起来的新区，你们这些人真是丧心病狂，卸磨杀驴，一个个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你看看我这个手，就是在这里给起的老茧啊。” 仗着前面站着一个韩景瑜，赵曼在他后面跳着说：“好你个朱秀英啊，这里站着的谁不是在这里干了十年八年的老人了，你问问姜营长，他来的时候你来了没有，人家也是新区的老人了，他跟他媳妇孙来娣都是新区的老人，孙来娣来新区的时候你还没来，你还把人家给挤兑出去新区去了，你还打他姑娘，就为了小孩子顶你一句嘴，就抽人家大耳刮子，你才是丧心病狂的东西，你才不是什么好东西。” 说起姜营长，那也是一条硬汉，义务兵上来的，能做到营长，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立了多少功，他女儿被这个恶婆娘打了，好多人已经是摩拳擦掌磨刀霍霍了。 最关键的时候，韩景瑜才给了她重重一击：“我现在代表新区，问你，你的良心到底安不安稳，你占的地方到底还不还，你的问题要怎么处理，贪污的钱到底要不要还，这些都要有个说法。” 而平日里，在韩景瑜，在部队家属区耀武扬威惯了的朱秀英，此刻喉咙里面跟卡着东西一样，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来。 而赵自立，本以为找到了一个硬靠山，利用朱秀英的关系给收拾了赵曼，此刻站在知青群中，一句话也不敢说，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朱秀英还不怕死的来了一句：“赵自立，你来给大家说说，赵曼到底有什么问题。” 躲在人群中间的赵自立：“……” 自打来了新区以后，进展并没有赵自立想象中的那么顺利，他记得赵曼前世也是受了好多的苦，慢慢磨练出来的。 但这一世赵曼也在新区，他一定不能让赵曼阻碍自己前进的步伐，首先他要干的，就是把赵曼弄出新区。 首先，朱秀英就是个很好利用的对象，这个人贪婪且没有什么脑子。 赵自立把这些事情告诉朱秀英，是想要让朱秀英给整治赵曼，而他自己则做朱秀英背后的男人，被人家当众点名出来 ，他顿时就显得有些慌而不知所措。 但见到陈书记的面色也开始变得凝重起来，他便又生出来几分自信，就凭着赵曼的身份，他检举出来就绝对能够绊倒她。 想到这里，赵自立从知青队伍里面站了出来。 知青们也都知道赵自立，这个知青队伍里面唯一的一个大学生，起先还觉得他人才难得，但就在朱秀英叫出他的名字以后，大家伙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跟朱秀英在一起，又一起检举别人的，能是什么好货色？ 偏偏赵自立自己不这样觉得，他要是脑子好，也不至于上辈子拿着那么好的资源都不是赵曼的对手。 就在这个时候，陈书记的脸色变了变，冲着赵自立微微一笑，道：“你就是检举赵曼的人，你对她的过去很了解吗？” 赵自立点点头：“我跟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但是我请求跟您单独会谈。” 这正合了陈书记的意，他微笑着点头：“那好，我想听听她到底是个什么背景。” 刚好，他也想知道这个看着眼熟的姑娘，到底是个什么背景什么来历。 大资本家么，刚好他也认识一个大资本家。 第48章 见到陈书记这样一问, 赵自立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整个人都兴奋了起来。 终于得到了跟大领导对话的机会了！ 他总算记起来了这个陈书记，上辈子陈书记是市里面的大领导，以后直接当了唐城的市长, 更是一手提拔赵曼, 是赵曼的贵人, 赵自立也知道, 陈书记这个人性格很好，很喜欢发掘人才。 这个人很重要，是赵曼那辈子的伯乐，后来还给她介绍了高级的军事将领, 赵曼也就是把握好了那样一次机会，就飞黄腾达成为人上人。 这是她上辈子的人生转折点, 也将会成为赵自立这辈子的转折点。 他是一个大学生, 而赵曼只是个小学毕业就下乡的人, 他要让陈书记知道, 赵曼根本就没有什么真才实学。 有了跟陈书记接触的机会, 他一定要拿到跟陈书记直接打交道的身份, 最好是他的秘书或者书记员什么的, 他舅舅就在市委给人家端茶倒水, 出来谁不是人五人六的捧着他，如果能够跟陈书记直接接触, 比他那个给x处长端茶倒水的舅舅不是风光更多吗？ 想到这里, 赵自立的眼睛里面放出来一缕贪婪的光芒。 而这一丝光芒，被识人无数的陈书记捕捉进眼里。 “请你进来。”秘书模样的小青年说道。 赵曼是命好，但是赵自立自忖自己的命也不错，刚才朱秀英把他的名字叫出来的时候, 他当时吓的心脏都快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了，紧跟着镇定了下来以后发现，原来机会就摆在他的面前。 属于赵曼的机会，迟早会成为他的。 秘书把赵自立带到一间办公室，里面摆放着简单的桌椅，这个年代讲究艰苦朴素，领导的办公室也没有多豪华，但就站在这间办公室里，赵自立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豪迈之情。 他终于站在了领导的对面，这在上辈子他想都不敢想。 刚才冷不丁的被朱秀英给叫了名字的恐慌感也随着这种情绪渐渐消退了。 陈书记就坐在办公桌前面，面上还是挂着浅浅的笑意，在赵自立看不见的地方，他的手指轻轻的颤抖着。 “陈书记您好。”赵自立起身，却被陈书记示意叫他坐下。 有了 上辈子的了解，他知道陈书记为人不是那种喜欢假模假式，也不喜欢浮夸的年轻人，就着椅子坐在他对面，保持着谦恭的姿态。 “你讲讲，刚才你好像有话要单独跟我说。”陈书记说。 一想到赵曼的出身，赵自立就觉得这简直是天赐的一个好机会，大资本家的女儿，哪怕后面下乡插队，又能改变什么，至少她现在没有资格成为军属，也没有资格跟军人结婚，最好把她赶出新区去，而且永远不许她回来。 赵曼比他小了足足有六岁，运动开始的时候她母亲就被人举报，而她当时还小，根本不知道自己母亲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是当时赵自立已经大了，他从别人的议论中已经知道了，赵曼的母亲根本就是个资本家，是个“黑五类”。 他心里很清楚，这场运动将在明年彻底结束，到时候再提身份的事情就是贻笑大方了。 但他重生了，重生在了1975年，简直是天助我也！ 赵自立的脸上稍微带着点兴奋的光芒，说道：“要说我跟赵曼的关系还比较亲密，我母亲跟她父亲是二婚的关系，所以知道她家里的一些事情。” 陈书记的脸色变得微妙起来：“哦，这么说你跟她母亲没有什么关系了？” 赵自立狂摇头：“自然没有什么关系的，她mama叫唐颖，外祖父的名字叫唐静轩，全唐城的人都知道，那是吃人血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听到这两个名字，陈书记的眼睛里面的颜色都变了。 赵自立以为这是陈书记采纳自己意见的意思，讲到兴奋之处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陈书记，赵曼其实是个不学无术的人，当年她小学毕业就去插队了，给您的那份报告，肯定是韩景瑜自己写完，她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很清楚的一点就是像她这种身份的人，肯定不会弄出来什么报告。”他还想说自己是个大学生，但是现在这个机会似乎也不太好。 小学毕业以后就去插队，她现在看起来年龄也不大，她那个父亲到底是怎么当的，怎么能让自己女儿那么小就出去。 陈书记没有说话，但是看起来脸色差极了。 赵自立心想，当初部队调查赵曼的背景的时候，肯定只查了赵传炯夫 妇，如果是这样，他mama那样好的贫农身份，岂不是为赵曼做了嫁衣？ 他所不知道的一点则是，当时部队是去做了调查，也查到了赵曼的背景，因为赵曼跟韩景瑜并不急着结婚，只是在新区“暂住”，所以部队里面对她的身份持保留态度。 这一点，韩景瑜其实早早就对陈书记汇报过。 而这个人现在是什么意思，是来举报邀功的吗？ 不是每个领导都喜欢举报党，都喜欢下面的人搞事情来赚业绩，特别是陈书记。 当他听到唐静轩的时候，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来一个画面。 三十来年前的一个夏天，当时唐城闹旱灾，当时才十几岁的陈书记家里因为旱灾的原因颗粒无收，解放前碰到这种事情只有卖孩子，甚至易子而食，当时他就面临着被人卖掉的危机。 买走他的，就是当时善心大发的唐大小姐。 他还记得当时瘦弱不堪的自己，在面对着唐家大小姐那样清澈的眼神的时候，那种从心底里的自卑。 她像是一道阳光一样，照进了他黑暗的世界里。 在这之前，他从没有想过自己能吃饱饭，能够识字读书。 那个比他大了两岁的jiejie，给了他一碗热粥，也是这碗热粥让他捡回来一条命。 后来，他又学会了认字，他就更加发愤图强了，等到解放后，他是第一批考进燕京大学的学生，他幻想着学业有成的那一天，希望到时候能够回报他们。 可等他回来的时候，唐家的纺织厂已经收归国营，而她也已经成家了。 他偷偷看过那家人，他们过的很开心，看见她生活的很幸福过的也开心，他便也离开了唐城。 后来因为机缘巧合再一次来到唐城，是调职了以后，才知道原来唐家在运动之初就受到了冲击，他也一直没有放弃要找到唐家人。 因为现在时局已经不像早期那样动荡，国内开始了新的声音，如果能够找到唐静轩或者是唐颖，他一定会想办法帮他们平反。 难怪唐颖现在音讯全无，原来都是那个背弃她的渣男。 她那么好，没有人能配得上她，那个男人竟然敢背叛她。 陈书记眯起眼睛，那双微微上翘的眼睛里面露出些许跟他温和气质并不相 符的阴鸷。 赵自立还将自己的举报文件，以书面形式汇报给了陈书记。 “陈书记你看，这是我写的材料。” 成了成了，从陈书记办公室走出来的时候赵自立心想，这回总算是成了。 如果这件事情成功了，他就会想办法把母亲偷钱这件事情跟赵曼的身份混淆起来，就说是赵曼陷害的她们，光想到这里他就已经够兴奋的了。 回到了知青点，赵自立还在兴奋中，接下来应该就是陈书记会找人调查赵曼，也会让秘书来叫他去市里面问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