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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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州? 他微微拢眉。 万州离京中有大半月路程,她早前没遇到他……她是想自己一个人带着这么小的孩子去万州吗? 他似是难以置信,她哪来的勇气? 他从前去各处行医的时候便时常出远门,母亲虽然不愿意,但他有他自己的坚持,母亲拦不住,后来索性也不拦他了。所以他忽然要去到何处,府中都不会意外。 他让人捎话回家中,说他要外出行医一趟,往返要两月左右时间,又叮嘱小厮守口如瓶。 她感激看他,“多谢。” 去万州的马车上,他见她一直抱着怀中的婴儿,饿了,会寻些清淡的粥和羊奶给他喝…… 他也是那时知晓的,她叫洛抿。 洛是洛河的洛,抿是轻抿的抿。 他薄唇轻抿,“我姓楚,叫楚逢临,出门在外,你可以唤我一声嘉言。” “嘉言懿行?”她好奇。 他愣了愣,“这个解字倒是好……” 京中去万州路远,但因为他手中有建安侯府的腰牌,一路其实都很顺利,也少了不少沿路的排查与波折,又有侍卫跟着,她和怀中的婴儿都没遭多少罪…… 他问起孩子叫什么,总不能一直连个名字都没有。 洛抿愣了愣,眼眸忽然便湿了,“齐光。” 齐光? 他先是以为孩子的名字叫齐光,但很快反应过来,洛抿同他说起的,应当不是孩子的名字,而是小字。 能叫这样小字的,恐怕是京中某个高门郄的世家子弟。 因为家中生乱,所以要送至京外避难。 他心底澄澈,只是又拿捏不清,什么样的情况才会让一个高门郄的世家,托付一个医女送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子弟出城? 他是大夫,也一眼能看出,她怀中的婴儿才刚出生,许是就是这几天的事…… 若不是被逼得走投无论,谁会托付医女? 说明,是孩子刚出生时,母亲出了意外……可那时候身边可以信赖和托付的人,只有洛抿一个医女…… 他心中微颚,忽得想到了“托孤”两个字。 他想,能让她送走孩子的人,一定很信赖她。 但更让他诧异的是,这样的事情一定危险丛生!她这么一个小小的医女怎么敢接?! 还是去万州这样路远的地方…… 结果她不仅应了,还真的照做了。 眼下就在去往万州的马车上,她似是根本没想过旁的退路,一心只有将孩子送去万州这个念头…… 他转眸看她,忽然觉得,她许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不同。 …… 这一路,他一直没有问起过齐光的来历。 在临近万州城时,她似是如释重负,也才朝他道起,“她娘亲被人设计,动了胎气,拼了命才将他生下来,托我偷偷将他带出来,送到万州娘家去。家中旁人会取他性命,她娘一死,根本没人护得住她。他娘亲生下他后,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要送走。她身边能信任的人只有几个,可他们一离府就会被发现,她只能将齐光托付给我,让我务必带齐光离开。若是留在府中,一定没有生路,去到万州,才能活命。她当时才生完孩子,同我下跪,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小齐光日后做牛做马都会报答我的救命之恩……” 她已泣不成声。 他伸手,擦了擦她眼角,温和道,“不说了……” 她也哽咽,说不出话来。 他见她还在哽咽打抖,他又想到京中时,她在旁人心口上动刀子都未曾犹疑过,应是从府中出来的一路都不太平。她一个医女若是一个人带着孩子,肯定出不了府,应是还有旁的心腹在,但到最后只剩了她一人,所以她才会又惊又怕…… 见她还打着颤,他温声宽慰,“齐光的娘亲一定是个很好的人,你才愿意帮她……” 洛抿颔首,“她是我到这里后,遇到的最好的一个人,她帮过我。” 他淡声,“你也很好,明知这么危险,还愿意帮她。” 他又忽然问起,“你不怕吗?” 他知晓她能一路逃到城门口已经不易,但当时城门口已经陆续开始戒严,她若是没有遇到他,许是连城门口的盘查都不容易出去。 郊外的星星有些低,她抱着怀中的小齐光,轻声又笃定,“怕……” 许是真的要到万州了,她又叹道,“没想到,来这里之后,经历的都是这样的事情。” “你不是长风人?”他意外。 她只是看着他,没有应声。 “苍月?” “南顺?” “燕韩?” “西秦还是东陵?”他逐一问她,她都摇头。 他最后都不信,“总不会是巴尔,羌亚吧?” 她轻声道,“都不是……” 他微讶,普天之下,他竟还有不知道的地方? 不过也是,一个人知道的越多,越知道,他不知道的东西越多…… 他仰首靠在马车上,轻声问她,“你知道齐光的娘亲,为什么会求你帮忙?” 她转眸看他。 他轻叹道,“你身上有让人信赖的东西,和旁人身上不一样的东西,我也说不好……” 她微怔。 他又低头笑笑,沉声道,“日后这种事情别再做了,京中的浑水,一旦跳了,就再也洗不干净……” 他眸间淡淡。 后来从万州回京,洛抿同他一处。 他同她一处,过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 他同她有了连哥儿,还有了腹中的楚洛。 只是他同她都没想到,她在生洛姐儿的时候,胎位不正,整个人在鬼门关走了一回,虽然后来大人孩子都平安,但她后来一直病着,身体也一直不好。 她时常感叹的一句话,便是真想看楚洛长大。 他知道她应当等不到这一日…… 他也见到她时常给楚洛梳头时说话,教楚洛许多东西。 他知道她舍不得颂连和楚洛。 但楚洛四岁的时候,她还是过世了。 洛抿过世时,他几个日夜没有合眼,一切仿佛忽然回到从前时候,除了守着颂连和楚洛,他仿佛找不到旁的出口…… 母亲心中有气,苛责楚洛,看着楚洛被打得生疼,却不显露的手,他忽得恼意。 分家! 早前洛抿在的时候,他同母亲亦闹过,只是一切尚需顾忌着。到洛抿过世,他不想再看一双儿女在建安侯府受气。 当时母亲也确实吓住,一口一个他疯了。 他是疯了。 他许久之前就当从家中离开,而不是等到洛抿死的时候。 分家的事情越闹越大,京中旁的世家亦有听话,也在打听。 他与时任大理寺少卿张世杰交好。 当日与张世杰一道外出喝酒,正想同他说起分家之事,张世杰却焦头烂额道,“出事了!” 他不知出了什么事,让张世杰这幅模样。 张世杰叹道,“陛下寻回四皇子了,不仅寻回,还让人彻查当年四皇子生母在宫中遇害一事,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还怎么查得清楚。案子还在审,有当年的人召了,说是王家所为,说淑妃是让宫中一个姓洛的医女毒死的……” 他僵住,整个人脸色煞白。 脑海中的蛛丝马迹通通混在一处,透着渗人的窒息。 他佯装淡声,“在哪儿寻回的?这么多年了?” 张世杰再次叹道,“可不是吗?在万州寻到的,都十二年了,四皇子都十二岁了,若不是因为身边有皇家信物,又同陛下生的一模一样,怕是都寻不回来了。” 听到万州两个字,他整个人其实都颤了颤。 再到十二年这个数字,他知晓,世上没有这么巧合的事。 他当年同洛抿送去万州的孩子,就是四皇子…… 他自然不信是洛抿害的淑妃。 若是洛抿害的淑妃,就不会冒死送齐光离京…… 但洛抿已经过世,当年的事死无对证。 眼下大理寺都已介入,也认定了是姓洛的医女毒害了淑妃,百口莫辩。 他更怕的,是楚颂连和楚洛受牵连。 张世杰吐槽完,才看向他,“对了,你呢?听说你在闹分家?可是同老夫人置气了?” 他当时心猿意马,张世杰问,他脑海中都是张世杰早前说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应道,“嗯。” 张世杰笑,“现在京中都在说你们建安侯府要分家的事,你眼下啊,可是这京中的焦点!京中都在议论你的事,都知晓你是个好脾气,定是被你们家那位老夫人给逼的。话说回来,分家也好,反正建安侯府家大业大,你单独出来倒是好事,不必在建安侯府受气了。” 张世杰自然不知晓,他眼下听到京中都在议论他的事情时候,背心忽得都凉透。 尤其是在张世杰说起了陛下忽然让彻查淑妃一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