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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惠从拎着一双红色舞鞋坐到门口的沙发前换了起来。她一边换着,一边时不时地朝梅婧这边张望着。 “我没有不和你们联系,”梅婧压住内心的郁躁,沉下声来,“我有寄信回来的。” 李夏娟怔了怔,下垂着的手不自觉地揉捏着磨得发白的衣角,神色努力地粉饰太平,声音里带有着一股子讨巧的柔意道,“婧婧,那这不是闹玩笑话吗?你看我还给你带了老家的饼子和挂面,可香了,好吃又管饱,你快拿回去好好存着!” “李阿姨,光管饱可不行,我也需要营养。”梅婧不紧不慢道,“我还想像小松一样,每次吃面,碗里都能有块大排做浇头!” 梅婧说完后轻嘲般地笑了笑,依旧没有伸手去接。 密切关注这场会面一举一动的惠惠反而忍俊不禁,背着李夏娟的壮实身躯,给她悄悄地竖了个大拇指。 李夏娟的面上青一阵白一阵,顿时有些挂不住了,继而她绷紧身子,寒下目光道,“婧婧,你这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我想信里应该都写得很清楚了。” “储艳艳那一家毕竟都是外人,你怎么能听风就是雨,任由他们对我们小松乱嚼舌根子?”李夏娟拧着眉毛,眼底不加遮掩地勃发出厌憎的怒火,“你看乱嚼舌根子的人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就是和你们大姑姑一模一样的下场!” 梅婧哑然失色地打断了她。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大姑姑生了那样的病已经很可怜了,健康并不是你可以嘲笑她的资本!” “怎么地?”李夏娟的五官皱成一团,胸口起伏,仿佛蛰伏着可以灼烧人的怒火,“生病了还不忘嘴碎,她那病能治好就怪了!” 很显然,李夏娟弄错了事实传出的源头。但事实既已如此,且为了保护艳艳jiejie,梅婧索性将错就错道,“那我问你,小松年前就被开除学籍是不是真的?他现在正在爸的那个单位做临时工,又是不是真的?” “是又怎么样,是也不是你自私的借口!你弟弟还小,他还要买房子娶媳妇,桩桩件件的,哪一样能缺了钱?你现在断了家里的供,可不是要我们一家喝西北风去?” 瞬息之间,梅婧被这一番不要脸的言论震惊傻了,就连背脊冒出的热汗都成了冷汗,隔了好几秒,她才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说,我自私?” “是啊,你这钱说不给就不给了,可不是太没人情味了……再说了,你一个姑娘家,又已经为自己找好了男人,还需要再花多少钱?” 梅婧一早便知道,既然把夜生带给大姑姑一家见过,那这事也迟早会传进自己家门里。可她却没想到,知晓了事实的他们不但不去关心别的,反倒将这事当作可以变本加厉压榨自己的借口。 坐在一旁的惠惠终于听得忍无可忍。 原本并不想干涉别人家务事的她,此刻终而拍案而起道,“放屁,我看你的心是生到脚底板里被你的破鞋熏臭了,才能说出婧婧自私的鬼话来!” 尽管没有防备,但李夏娟气势不减道,“你算是哪门子葱,有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这些年婧婧可没少被你们吸血,每个月汇的钱也是一涨再涨,涨得比她工资还快得多,我时常陪她去银行汇的我心里都有数!可你们呢,你们为她考虑过什么?她也要恋爱结婚,你们有为她准备一分钱嫁妆吗?” 惠惠说话的中气声很足。 此刻她挽紧了梅婧的手臂,微凉的指腹摩挲着她小臂的皮肤,似是默默地相互传递着勇气。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去街坊四邻问问,有哪一家不是以儿子的婚事为重的?” 李夏娟愈加嘹亮的嗓子吸引了四周不少人的目光。 这时,就连刚打好晚班卡的石一芳也看不下去了,随即走到梅婧的另一边义正言辞道,“重就重呗,谁还不许你重了?只是你这么心疼你儿子,你怎么不自己去给他赚啊?” “可不是!”惠惠朝石一芳感激般地挤了挤眼睛,“阿姨,你可别光会喊口号杵着不行动,满心思里就想着欺负我们婧婧人美心善好说话,是不是?” “你们,你们一个个小娘们嘴里吐的都是什么东西……”李夏娟撂下蛇皮袋,怒目圆睁道,“我算是明白了,梅婧就是被你们这些小妖精给带坏心思的!” “哎哟喂,这世道!”石一芳的眼睛生的大,翻起白眼来格外有气势,此刻她不掩讥笑着,“老阿姨,到底谁的心思坏,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啊?” 李夏娟上前一步,伸出发颤的手来,逐一指着她们的鼻尖,“狗娘养的玩意!有你们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不好意思,”惠惠手臂一抬,下意识地将梅婧护在身后,“在我们这里,可不是所有年纪上去的人都配当长辈的!” 李夏娟脸涨得通红,正想要继续叫骂,却猝不及防地被梅婧淬着冷冽寒意的眼眸给怼了回去。这一刹那,眼前那张迤逦的面孔陌生到令她有点恍然,褪去了从前温吞的影子,似乎再不是从前那个可以随意拿捏使唤的姑娘了…… 在眼下极度疲乏厌憎的情绪下,反倒激发了梅婧前所未有的勇气。 “李阿姨,其实我小时候有一次很小声地叫过你一次妈,但不知道你是没听到还是懒得回应,总之当时,你并没有理我。我很长一段时间来都对自己没有mama而感到遗憾,不过我现在倒是挺庆幸从没有认下过你这个mama,因为你一点点都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