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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的。”夜生蹲下来整理起了工具盒,“好了,修好了,我回去了。” “你没生气吧?” 卫生间很小,此刻他们蹲在一处,就连对方呼吸的鼻息声都细微可闻。正当夜生想说没关系的时候,楼下忽然传来了男人一声粗重的低吼,梅婧像是吓了一跳,双眸登时如小鹿般瞪得滚圆。 夜生觉得她这副模样实在可爱,一时忍不住伸手轻抚了抚她的后脑勺。 “你放心,我真的没有。” 忽如其来的亲昵触碰令梅婧仿佛被定住了。 她顿时屏住呼吸,连忙将慌乱的眼眸投向了地上青灰色的地砖。 手心顺滑的触感令他愉悦,可对方的反应却令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于是夜生连忙收回手,拎起工具箱便朝卫生间外走去。 屋子的大门一直没有关,他很顺利地便直接走出了门外。 他懊恼地捏紧手掌,想着自己刚才的冒失举措肯定吓到了小玫瑰,惹得她心内抗拒又不好明言。他一时深陷自责,从而忽略了身后竟传来的追逐脚步。 “……夜生,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小玫瑰。” 夜生深呼吸后停驻了上楼的步伐,定定地回头望向她。 寒夜之中,梅婧手扶门框,晶莹瑰丽的笑容绽放于昏暗的廊灯下,美的与这幢老楼格格不入,有如无奈身陷与沼泽中的泣露玫瑰。即使身处逆境,却也难掩自身熠熠华光。夜生顿时心头酸涩,虽然这朵玫瑰他不舍也无法采撷,但此刻她赠予自己那真挚的笑意,或许就是他收到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梅婧回程的日子迟,正好错开了人挤人的春运高峰。 她买的是硬座票,价格便宜,但所幸靠窗,也不算难捱。于是她一路便靠在绿皮火车的窗口处,静静地望着窗外冬日田野灰青色的景致。 其实内江的那个家,她一点也不期待回去。 自从从北京退队后,她便被亲戚暗戳戳地冠上了没出息的名号。若她再不回家过年,可不就是等着被他们指着脊梁骨说自己不孝顺,罪加一等。 她静静地剥开糖纸,将惠惠送的姜糖塞到嘴里,这才压住了喉间的苦涩,觉得口中泛上了一丝甜。 颠簸了大半日,她总算到了老家的新房前。 县城中的年味尤甚,家家张灯结彩,挂起彤红的对联。 梅婧在火车上只吃了半个红豆面包,此刻走入了小区,闻着家家户户窗口处传来的飘香菜味,这才觉得自己也有些饿了。 她顿时有些想喝汤。 只要是热腾腾的,什么汤都行,只是不知道今夜家里的晚饭中会不会添上一道汤。 然而推开家门后的她却没等到香喷喷的饭菜,更别提是热汤。原来在新房里等待的她的,是一跳一跳的日光灯,是砸碎在脚边的玻璃杯,是嚎啕大哭的弟弟,还有与父亲扭打了在一起的李阿姨。 梅婧没了法子,尽管不知缘由,她也只得先放下手里沉重的包裹上前劝架。 父亲和李阿姨许是打得太认真了,一时都没发觉到她的到来,还以为劝架的原本站在餐桌旁哭着的小松,于是父亲回身一巴掌便呼上了她的脑袋。梅婧本就一日舟车劳顿有些疲乏,这么忽如其来的一巴掌,令她一个踉跄没站稳,瞬间跌坐在了地上。 梅小庆这才打量清楚了劝架的竟是远道而来的女儿。 “婧婧?” 于是李夏娟注意到了来人。她眼眸一转,一把推开怔在原地的梅小庆,连忙抹了把脸换了副神色,将梅婧给搀扶了起来。 “婧婧,没摔疼吧?你爹这个老王八蛋,自己的亲儿子闺女都下得去手!” 梅小庆日渐沧桑的面庞中也夹杂着几分无措。 “婧婧对不起,爸刚刚急了眼,一时没看清……” 梅婧朝李阿姨点了点头,随即揉着后腰缓缓站了起来,“这都快过年了,家里是怎么了?” 梅小庆神色一变,即刻疾言厉色道,“还不是因为你弟弟——” “别胡扯八道!” 李夏娟怒目圆睁,对着梅小庆的小腿就是狠狠一脚,硬是将他的话狠狠打断。继而她深呼吸口气,也换了副和善的神色望向了梅婧。 “就是小松学校里期末考没发挥好,你爸气呢,给你弟弟一顿好打,差点没把孩子给打坏了,心地也忒狠了!” 梅婧轻点点头,但没出声。 她清楚自己父亲的劣根。抠门小气,节俭如命,家里的每一分钱都要算个清楚,平日里在外面买个什么东西要是多花上一点毫厘,都能让他难受上个半天,指不准连夜里头都睡不安稳。 可父亲虽然在意钱,却不是个暴戾的性子。自她有印象起,他在李阿姨面前就是个稀糊糊的软柿子,极好拿捏。 恰如此刻,她自然看出来了李阿姨不想让父亲告诉自己实情。可她只是想不明白,小松到底是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往日里怯懦不已的父亲和李阿姨大打出手。 “都去洗把脸吧……”梅婧环顾四周,向众人柔着脾气道,“家里是不是没来得及做饭?要不一起去外头找个地方吃点?” 刚止住眼泪的小松正想点头,梅小庆却嗔怪声道,“大过年的哪哪儿不贵,去糟蹋这个钱干啥?我这就去厨房给你们煮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