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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话,他飞快瞟了一眼元孟,见他神色淡淡,一时竟难分喜怒。 元孟只是有些出神。 宋灯离京后的第一月,他便出手帮了苏慕一把。 天不怕地不怕的福安公主因为不敬祖上,头一次惹得龙颜大怒,恰巧福安因为想要强嫁苏慕,将苏家逼得陷入绝境之事上达天听。 福安被削了封地,还罚一年禁闭,被诬陷入狱的苏大人也被放了出来,和家人团聚,只是要多养几月伤。 不过好在这事在圣上跟前过了明路,苏大人又是个铁骨铮铮之人,有了这么一遭,等福安公主被放出来,圣上应当就会为她另择一门婚事了。 当然,这都是外边的传言。 元孟心知,皇帝原先就知道福安想嫁苏慕,对此也是乐见其成,见苏大人这样敬酒不吃吃罚酒,心中也恼得很。这回若不是福安给他献的药让他的身体乍好还虚,又亏损三分,他何至于寻出种种由头来发作? 由此可见,所谓最受宠的公主也不过如此,他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苏慕同福安的事一解决,于暮春又开始愧疚于阁老在危难之际同苏家解除婚约了。 元孟偶尔会想,他为什么要出手救苏慕,给自己找麻烦? 可每当他这么想,宋灯的声音便在他脑海里一遍遍回响。他只好承认,苏慕父子都是难得的好官,虽说犯起执拗和他对着来的时候,也会让他恨不得他们第二日便告老还乡。可跳出其中再看,他确实需要这样的臣子,人心难免有私欲,而一个好皇帝,不应该有太多私欲。如果朝堂上只有听他话的人,没有苏慕父子这样的人,对他来说才是真正危险的事。 元孟回过神,发现蔺九还在偷偷打量他,突然发现自己走神去想苏慕了,其实蔺九是怕他因于暮春的行为生气吧。 他仔细想了想,发现与其说是生气、惊惧以及想要掠夺,想要战胜的心情,倒不如说是疲倦。 现在的于暮春,还是当年那个让他动心的于暮春,可他已经不是当年的元孟了。 他知道如何说笑,如何行事,如何让于暮春放下对苏慕的那点愧疚和过去的情谊。 可是他觉得疲倦。 还有些无趣。 喜欢一个人,会变成这样吗? 蔺九见殿下如此,误以为他失魂落魄,只能咬咬牙,想帮殿下打起精神:“殿下,青州那边来信了。” 紧接着,他看见元孟的神情rou眼可见地生动起来,就好像画中人慢慢有了血rou,从纸中浮立起来一般。 元孟道:“哦?” 第30章 从前我 再机密的信件, 也有八九成是要过蔺九手的,他处理得多了,便是原先看着有些心惊的消息, 渐渐也视若等闲。 唯独今日这信件,让他觉得有些烫手, 好似窥视了殿下的私事一般。可纵使他心里这么想, 信里的内容还是得照着说。 林涣的信分了两部分, 一部分从他的角度将青州事务完完整整说了一遍,宋灯最后嘱咐的那些话也没落下。而另一部分照旧将宋灯的书信一字不落地抄了一遍, 说是怕自己理解有误,所以将原信内容抄上。 蔺九觉得林涣看起来不声不响,实则也有几分心眼,现在就看,这心眼能不能对上殿下的口味了。 元孟听着信,这才知道宋灯在青州掀起了这么大的风浪,原先那一个月的韬光养晦, 便是为了这一次能十全十美地将人杀个措手不及。他面上忍不住带出个笑, 轻声道:“她这一手,像我。”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他做事向来喜欢谋定后动, 雷霆万钧, 争取一击必杀。所以一看到宋灯料理青州时快刀斩乱麻的样子,便忍不住想她这也算出师了。 可笑归笑,元孟知道她多半还是担忧北川战事, 这才如此雷厉风行。这般做其实还是冒了风险的,安全起见,兴许还是要为她再添两个帮手, 也不知她用不用得上。 这次的林涣不就没起到作用么,得找个她能用,又愿意用的才是。 元孟不再发散,看向蔺九,发现他脸上颇为纳闷,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蔺九是不理解他那句“像我”。手段雷霆的,是从前登上皇位后的元孟。如今的他,绵里藏针,最擅攻心,往往不声不响便将事情解决,连点声息都没有。说起来,倒像是宋灯喜欢的行事手段。 元孟突然有些怅然。 他的手段像从前的宋灯,宋灯的手段像从前的他。可这玩笑,他只能开给宋灯听,除了她以外,没有第二个人能明白,也没有第二个人会发笑。 或许他可以写信给她。 这念头还没有浮现多久,元孟便先自己否决。他猜宋灯还有些着恼,况且,既要遂了她的心意做君臣,便不能不庄重。 蔺九发现元孟的神情比方才听到于姑娘那事时更复杂了,念信的声音便不自觉小了些。 元孟道:“好好念。” 他才又大声起来。 抛开骄阳与明月的那点朦胧猜疑,单论心机手段,蔺九是极佩服这位宋大小姐的。尤其是她最后杀鸡儆猴,吓得钱斌向马知州求助,闹得那头露出马脚,堪称精彩绝伦。而最令蔺九惊艳的,却是宋灯最后附上的那封信。 元孟打断道:“你先前说林涣附了原信?” 蔺九心知元孟不会误会,但往前递的时候还是飞快强调了下:“回殿下,是誊抄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