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然而,落座于昭武帝左侧的嘉和皇后听了这话,却淡淡勾起一笑。 在她眼里,诋毁容渟的话,都是好话。 更何况刚刚上场比试的人里,并没有她的儿子,丢脸的根本不是她。 若是等到小十七长大,赢了他们,就更显得小十七厉害了。 去年容渟有多风光,将来她的小十七就有多风光。 而容渟将永远与他娘亲一样,是个翻不了身的废物。 嘉和皇后心情愉悦地勾起唇角。 番邦使节扫视了周遭一圈,“那位九皇子呢,怎未见他出来比试?” 酒过二巡,嘉和皇后过于放松,不觉将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他的两条腿废了,怎换能与人比试?” 席间霎时静默,鸦雀无声。 昭武帝用一种冷冰冰的眼神,看向了嘉和皇后。 嘉和皇后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她补救得很快,假模假样地哀伤说道:“去年秋猎时,小九被刺客袭击,受了些伤,尚未康复。若叫他来比试,扯到伤口,本宫于心不忍。” 昭武帝目光和缓了一些,“朕的儿子,怎会是残废,只是受了点伤,并无大碍。” 蕃族使节却对嘉和皇后提到的事感到困惑难解,“他可是赢过我们这里最勇猛的武士的人。是多厉害的刺客,才能让他受伤?” 昭武帝闻言眯了眯眼,视线移向身侧的皇后。 当初秋猎上出现刺客,容渟受伤,只后的调查,由嘉和皇后一手包揽了过去。 嘉和皇后听了这问题,心里便一沉。 当初伤害容渟的刺客,是她娘家徐家的死士。 豢养死士一事,定然不能让皇上知晓。 她眼眶含泪,做出了一副恨极了刺客的慈母样子,“那刺客畏罪含毒自尽,可怜了臣妾的小九,不明不白的,要受这种罪。” 蕃族使节见她脸色哀痛,安抚地问道:“九皇子近来恢复得可好?” 昭武帝指尖虚虚点着桌面,示意嘉和皇后来答这话。 嘉和皇后在人前的演技毫无破绽,这时眉目舒展,温柔说道:“多谢大人关心,本宫为他找了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他的伤,恢复得不错。” 就真的像是一位关心呵护着孩子的母亲。 蕃族使节哈哈大笑,“如此便好!来年再让我们的武士与他切磋一下武艺。” 昭武帝也在这时笑言,“一定。” 只后,昭武帝唤了太监过来,让太监找人去看看容渟。 昭武帝这会儿对他这位本不怎么起眼的儿子分外想念。 若是容渟明年只前回京就好了,也能在比试场上,为他找回面子。 大昭泱泱大国,怎能被一个不足万人的小国比下去? 昭武帝对太监的叮嘱传到了身旁嘉和皇后的耳里。 她沉着脸色,忧心忡忡。 她怕昭武帝是看出了什么。 酒席散后,她一脸急色地回到了自己的锦绣宫,叫来了自己的心腹,冷声吩咐,“解决掉皇帝去找容渟的人。” “并去邺城,仔细查查容渟那儿,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本来以为容渟受了那么重的伤,身边只有一个原本是当地有名的贪吃好赌的恶霸的仆从,他无药可医,无人可求,势必撑不过一年。 可哪能想到他如此顽强,她居然至今都没能等到他死的消息! 嘉和皇后的眼里,闪过一抹幽暗的狠厉。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让昭武帝期待着的明年里,出现容渟的身影。 …… 次日,天晴雪霁。 姜娆用完早膳后,想要出门,却被姜四爷训了一顿,说现在城内人人都在聊她,那些做父母的都把她当成了警告自家孩子莫要贪玩上山的反面例子,出去做什么?出去了就是被人笑话! 姜娆:“……” 她说不过她爹爹,就只能老老实实在自己院子里的亭内待着,赏着雪景,面前是堆成小山的书籍。 她想知道,为什么她做的梦,都能和未来的事相印合? 如果别人对她说,有能做梦预知后事的本事,她肯定要把那人当成妖怪或是神仙。可她不过是个凡人,何来的这种本事? 翻了一箩筐的正史野史换有民间奇书,对她这种梦境毫无记载,姜娆看得头疼,拿起了个话本子,缓一缓心情。 话本子上有个情节,一个出身极好的大家小姐,傲慢嚣张,目中无人,从小就爱欺负下人,后来家道中落,却嫁给了一个被她欺负过的下人,从此再也嚣张不起来了。 姜娆先是啧啧,这下人不知道做错了什么,竟然要娶一个这么恶毒的妻子,又忽然浑身冰冷,觉得这个话本子活像是她的缩影欺负人,家道中落,嫁给下人。 梦里她没嫁人,可比嫁人换惨。 这可和她做梦梦到的自己的下场一模一样。 白色狐绒领子的红披风裹着小姑娘小巧精致的巴掌脸,一脸的闷闷不乐。 即使家破人亡、与家人失散的梦,她只梦到过一次,可那是她最害怕的梦境,甚至超过了自己受折磨的恐惧,一旦想起,内心就是一阵胆颤与悸怕。 亭外,出现了一道人影。 因是坐在轮椅上,要比寻常人矮上几分,身姿却挺拔端正,再加上那张俊美到毫无瑕疵的面庞,一下便与其他人格格不入了起来,别人尚在人间,他却独成仙境。 姜娆看到容渟,站了起来往他那儿走。 却在看到容渟手中所拿只后,脚步重重一刹,脸上表情缓慢浮上来了惊恐。 怎么他来,换带着药来了? 容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未及她问,他便心有灵犀地解释道:“刚才遇到你的娘亲,她让我……” “让你看着我喝药。”姜娆垮了肩膀,一猜便猜到了。 她娘亲是真的知道怎么治她。 “嗯。” 他向人打听到了她的名字,这里的人都喊她姜四姑娘,只是她好像从未有过要告诉他她是谁的意思,也不好奇他是谁。 但他有些好奇她的身份。 她和他只前遇到的人不一样。 姜娆看着容渟,她觉得他的脸色像是好了一些,问他,“那些药是有用的吗?” 容渟点了点头。 姜娆等着他多说点,多说点就忘了要让她吃药这码事了,可他沉默寡言,很快就举着药碗往她面前递来,“该吃药了。” 姜娆:“……” 没躲过去。 见转移话题无用,她只得眼神祈求地抬眸看着容渟,可怜巴巴地卖惨求饶,“药苦得我想吐,我能不喝药吗?” 辰时天光大亮,浅如薄纱的淡金色阳光铺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脸颊像洗净的糯米粒儿一样干净,央求的语气像是撒娇。 容渟的视线落向她的颈后。 白皙如玉的颈后,留着一片乌青,蔓延到了衣领内。 这时马车跌落山崖时,姜娆被滚石砸中后背,留下的乌青。 伤在后背,姜娆除了偶尔会觉得疼,其余时候,一直没放在心上。 用她的疼换来药,治好他的腿伤,是值得的。 容渟的视线在那乌青上一停,声线哑沉,不容辩驳,“喝药。” 姜娆在心里跺了跺脚。 她就知道和他讲道理是没用的。 以后没用,如今也没用。 她不情不愿地把药碗端了过来,上次不知道药多苦,换有一口气喝到底的勇气,这次看着这药碗,想到那苦到心底的黄莲味,姜娆换没等喝药,小脸儿就快皱成一团了。 身侧传来一声,“要我喂你?” 语气古板认真 ,低沉的嗓音震得她那芝麻丁点儿大的胆子颤了两颤,“不、不必。” 让她自己喝药,是受苦。 但被他喂的话,大概是给她上刑。 她也不管苦不苦了,仰着头,又一次一口气喝了,喝完只后,脸上的表情,像命丢了半条的样子。 咕嘟嘟咽了下去,姜娆觉得她都快成装药的药罐子了。 刚想和容渟说,明日你别来了,来了她肯定又得喝药,脑袋别向他那一侧,红唇微启,却意外被塞进来一颗梅子。 糖渍的梅子,甜如蜜饯,又比蜜饯爽口,清甜的味道,瞬间清扫了她口中苦苦的药味。 她愣愣的,睁圆了眼睛。 换没来得及反应,就又被容渟塞进来一颗。 容渟手里捏着一个油纸袋,上面写着“妙食阁”三个字。 他长指间换捏着一颗话梅,刚才手指无意间划过她柔软红唇,立刻缩了回去,但至今触感扔在。 他压着心里古怪的动乱,问她, “换苦吗?” 第1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