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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永远都是微笑的,春风和熙的,只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像一个最忠实不过的老朋友。他又那么聪明,进退得当,把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不给她增加一丝精神负担。 除了那个晚上,他参加一个饭局,可能喝多了些,顺着脚步拐到田孜的住处,哐哐地敲门。 田孜吓了一跳,别说晚上了,就连白天他都很少进她的房间,他一向很有绅士风度的。 她隔着门,问他什么事,劝他回去,周子非却起了拗劲儿,也不多说话,只是固执地哐哐敲门,夜深人静,那声音听得田孜心惊rou跳的。眼看楼下安爷爷那里都亮灯了,她只好开门放他进来。 周子非脸色苍白,眼睛却亮得吓人,看到田孜还知道龇牙一笑,很有礼貌地说:打扰了! 不容田孜说什么,他就跌跌撞撞地进来了,步履蹒跚,一下子倒在了沙发上,不知道喝了多少。 田孜倒杯蜂蜜水给他,他却不肯喝,嚷嚷着要喝她做的醒酒汤。 很多年前,她给他做过一次,是她妈王美蓉的配方,不想他一直惦记着。 田孜眼眶有点热,恨不得给他一脚,呆立了半日,到底还是去厨房开火了。 冰箱里还有点金针菇豆腐青菜,她切碎了放进锅里,打开火,慢慢地调着水淀粉。厨房里没有开灯,火苗在夜色中跳跃,像朵蓝莲花,幽幽地舔着锅底。 田孜有些愣怔:咳,这算怎么一回事?! 正在出神,有人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是周子非。 他大约真的是喝醉了,双手环着她的腰,一颗毛茸茸的大脑袋在她的肩窝胡乱磨蹭,像只可怜巴巴的大狗。 田孜吓了一跳,想要推开他,他却报的更紧了,恨不得把她嵌到身体里去。 熟悉的体温,坚实的胸膛,还有这个男人特有的味道,都是久违的。田孜的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落在咕咕滚开的锅里,溅起了小小的涟漪,又转瞬不见了。 她耐着性子哄他,好不容易把他送回到了沙发上,他又拉着她的手不肯放。 大概刚才应酬的时候太辛苦了,他开始絮絮叨叨地给她诉苦,说他有多难,那个马局长有多王八蛋,又说没背景的年轻人想做出点成绩有多难,转而又踌躇满志,他周子非不可能一辈子都屈居人下...... 田孜不和喝醉的人计较,像哄孩子一样顺着他,终于,他发泄够了,一翻身沉沉睡去了。 田孜把手轻轻地抽了出来,看着睡梦中的他,平时挺正儿八经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现在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大孩子,不知不觉,他的两眉之间添了几道深深的竖纹,人生在世,谁是容易的?他的江山是自己一脚一拳打出来的,自然更是辛苦。 田孜帮他脱了鞋,取下眼镜,忍不住附身摸摸他的脸,熟悉的眉眼,坚挺的鼻梁,柔软的唇,已经有胡茬钻了出来,短短的,扎手。 她心神恍惚,感觉这个人似乎从来都没有离开过她,可他分明已经变了,从一个爱说爱笑锐气上扬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能抗压,能隐忍,但依然不可避免地会有软弱的时刻。 不知道为什么,时到今日,他的情绪依旧能轻易挑起她心情的起伏。 她起身取了一床薄被给他盖上,旁边的那碗醒酒汤已经凉了,可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19章 男人的心思 田孜心潮起伏,辗转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谁知道天刚蒙蒙亮周子非就来敲她卧室的门。 田孜吓了一跳,他已经洗漱完毕,变回清清爽爽一丝不苟的周律师了。 他向她微笑,满脸歉意,说喝多了打扰她了。 昨日软弱失态的他仿佛只是田孜的一场梦。 田孜还有些迷迷糊糊的,说:“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周子非:“老人们起床早,等下看到我了怕对你影响不好。” 田孜一愣,不亏是律师,喝醉了还能这样冷静自持。 她踢拉着拖鞋送他出门,迷迷瞪瞪,头发也睡得乱七八糟的,周子非到底没忍住,在她脑袋上捋了一把,含笑道:“我把门关上就行了,快回去吧,早晨凉气重,听话!” 田孜慢吞吞地“哦”了一声,摇摇晃晃回到卧室,又一头载在了床上。眼睛睁不开,她的耳朵却格外清醒,一听到周子非关门的声音,立刻一又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 她扒开窗帘,从缝隙里看周子非。 他走下楼梯,来到了前院,晨光里的他衣冠楚楚,丰神俊朗,全不见昨夜的颓废之气。可能怕吵醒老人,他轻手轻脚。院门有个门栓,他越小心越打不开,别说他了,连楼上的田孜都急出了一头大汗。 空气里突然传来一声咳嗽,安爷爷的声音:“小周啊,那门闩…,是往下拉的!” 周子非一个冷不防,脸上立刻染上了囧色,条件反射般地往田孜这个方向看。 田孜身体一缩,躲在窗帘后面,做了贼一样,一颗心在胸腔里砰砰乱跳。 她疑心他还是看到了自己,又觉得羞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竟然被安爷爷看到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夜,这下好了,跳进黄河都说不清了。 她想起晴雯临死前对贾宝玉说:早知道担了这虚名,当初还不如… 她捂着自己的脸,手指冰凉,脸颊却火烧火燎,这算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