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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怀仁垂眸,手拈青须乐了,道:“郡王殿下自然是惦念将军的。郡王殿下也说,皇帝修宫殿让宗室出银子,委实不占理。这口子要是开了,只怕日后遗患无穷。” “就是说啊!”朱贵一拍大腿,道,“今天让我出银子修宫殿,明天保不齐就让几位叔叔修长城去。我看太后是把咱们都当成养肥了的畜生了!” 这话说得实在太糙。郭怀仁是个颇通文墨的读书人,虽然仁义的道理没学多少,风雅却还是要有的。他皱眉笑了笑,道:“郡王爷还说了,要是如今坐在后宫里的是李皇后,怎么也不会出这种荒唐事。” 此话一出,朱贵也跟着叹了口气。李皇后出身世家,打从先帝还在潜邸时,就对宗室的亲戚们多加照顾。只可惜她跟着先帝一起去了,才让那小户出身的刘氏鸠占鹊巢。 “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用!”镇国将军眉头深锁,“就说眼前这点事儿吧,太后的懿旨都已经压到头顶了,我总不可能再退回去。” “太后懿旨不可违抗,否则罪名可就大了!”郭怀仁道,“在下听说这次的工程,还有个督办?可已经到了?” “到了,现就在郡守府住着呢,”朱贵提起那人就来气,“先生你不知道,那就是个二愣子,软硬不吃的。” “哦?是什么人,可有后台?”郭怀仁问道。 朱贵想了想,道:“叫孙钊,是个硬茬子。当初扳倒徐阶就有他。我听说颇受谢仪的器重。” 提起谢仪,郭怀仁的脸上露出一丝别扭的神色。当初江南建区的时候,他们敏郡王府可没少和谢仪为难。如今对方已经成了内阁的掌权人,敏郡王府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吊胆,担心他挟私报复。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郭怀仁眸光一转,问道:“将军和本地的郡守,关系如何?” 承郡是大庸唯一一个保留郡。它的人口、耕地比一般的府要小,却比县要大,不适应地方通用的府、县两级制度。再加上此地地势较高,不宜分划行政,又有皇帝行宫在内,身份特殊。故而延续了前朝的旧制,由朝廷直接管辖。 承郡的现任郡守上任不到一年,以前是个翰林。人老实,胆也小,除了文章写得好,什么都不行。他刚到任上,朱贵就把他叫到了将军府给了个下马威,没想到他居然吓得尿了裤子。以后朱贵说什么,他都是言听计从,绝无二话。 郭怀仁捏着那有限的几根胡须,笑道:“这就好办了。在下有一计,既可解眼前的烦忧,又可一劳永逸,让太后再也不敢找宗室的麻烦。” 朱贵眼睛都亮了:“先生快讲!” 郭怀仁却不着急,睨了他一眼,道:“只是施行此计,不仅要十足的果敢,更要有十足的谋略。不知将军可准备好了?” 朱贵一拍大腿:“果敢是我,谋略有先生。到底什么好办法,快快说来!” 第173章 承郡地势较高, 气候也比京城要凉爽得多。入夜后微风渐起, 竟让人感到几分冷意。孙钊吃过晚饭,又往郡守府的书房来了。也不知为何, 他总觉得程郡守有意无意地再躲着自己。 果不其然, 他刚到书房门前,就被郡守的长随拦了下来:“孙侍郎往何处去?” 孙钊睨他一眼,道:“本官要见你们大人。” 那长随笑眯眯地福了福身子,道:“不凑巧得很, 我家大人已经歇下了。孙侍郎有事,要么明日再来?” 孙钊皱眉, 看着书房里亮着的灯火, 道:“歇下了?那书房里的灯怎么亮着?” 他话音刚落,那灯火倏然熄灭了。 这样也行?孙钊都给气笑了。 长随转头看了看, 也含笑躬了躬身子。 孙钊说道:“也罢, 我就几句话,在这儿说也是一样。你家大人能听见自然好,听不见就当我没说。” 话说道这个份儿上,长随自然不能再拦着,于是躬身退到一旁。 孙钊清了清嗓子,道:“程大人是至和十五年的进士, 一直供职于翰林院, 不结党不钻营, 却被徐党牵连外放至此。你难, 你怕, 本官都清楚。” 他顿了顿,听着屋内的反应。然而窗口仍是一片漆黑,什么动静都没有。 孙钊继续说道:“可本官想提醒大人一句,如今的朝廷已不是闫、徐二党当道的时候了!现在内阁的掌权人谢阁老沉肃果敢、正直无畏。其他三位阁老也都沉稳务实,少起浮议。这正是我辈建功立业的好时候!程大人若还有报国之心,就应该敢于任事。如今太后将希望寄托于承郡,程大人身为郡守,不应当一再逃避退缩。本官言尽于此,望大人好生思量。” 这番话能起多大作用,孙钊心里也没底。可他该说,他也要说,哪怕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希望。 外面静了许久,书房的门才轻轻打开。郡守程昱半个身子掩在门里,探头往外张望,问道:“走了?” 长随一直候在廊下,低头答道:“走了。” “走多久了?”程昱又问。 “有一会儿了,当不会再回来了。”长随答。 程昱点点头,这才放心地从书房里走出来,缓步朝后堂走去。他中进士的时候已经三十了,如今也将到不惑之年,历经三朝腥风血雨,许多事也看得通透了。 他觉得人生在世,所求不要太多,顺其自然便是最好。当初在翰林院的时候,有同僚劝他同去攀附闫、徐二党,他没理。结果怎么样呢?闫党倒台了,发落了许多人。继而徐党也倒台了,剩下的那些也没能得意多久。他被外放至此,也并不觉得委屈。比起那些兵败山倒的同僚们,他的结局已经好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