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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几乎人去楼空,每隔几天HR都会发邮件通知她有人事变动。有时候她气得拿起电话就要拨回去,她花了这么多钱、这么多精力,到头来只是成为一块还不赖的垫脚石。员工到新公司面试,新公司问他们为什么跳槽,他们大约还会耸耸肩:老板办事不利咯。 陈郑川看她月子还没出就气势汹汹地要去公司,立马上前阻止她,他抱着陈原兴高采烈地说,我们都有孩子啦!你为什么还要每天闷闷不乐的? 王雅丽斜着眼看他,冷哼一声。 以往陈郑川每次被她这样斜眼打量都会下意识地当起缩头乌龟,尽可能避免一切吵架的契机,唯独这一次他挺直腰板,说,你能不能也考虑一下我? 我考虑你?你觉得我没考虑你?王雅丽气得太阳xue突突直跳。 陈原念小学三年级时,王雅丽与丈夫离了婚。 她拼命想要争夺陈原,法庭上涕泪涟涟,只是出于报复。 明明她已经做出了巨大的牺牲,唯独无能的陈郑川却得到了他所想要的一切。世界真是不公平,有人给点阳光就灿烂,有人却一生都无法与自己和解。 哪怕是儿童时期的陈原,也能发觉mama不喜欢自己。 “你后悔生我吗?”他问。 “这是什么问题?你希望我说不后悔吗?”王雅丽嗤笑一声,“你最好能让我有一天觉得不后悔。” 王雅丽很快就又东山再起,后来的“魔鬼敢死队”也在她复出之后迅速声名鹊起。也许是年纪大了,陈原在她眼里似乎也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陈原念初三时,王雅丽已经六十多岁了,她早已到了功成身退的年纪,却还是每周一化着精致的淡妆去公司开例会。她终于不需要再日日熬夜加班,她拥有了财富、名声,她得到了她想要的一切,她成为了当代女性的职场偶像。 王雅丽回家的频率逐渐高了许多,她仍然经常和年轻的下属出去喝酒。酒桌上她从不讨论自己的家庭,导致大家以为她一辈子未婚。同事们都觉着这位老板虽然是个刀子嘴,不过心态却格外年轻。 陈原晚上刚下晚自习,就接到了母亲的电话。他刚赶回家门口,就看见王雅丽瘫坐在门口的阶梯上,他把母亲扶进电梯,扶到沙发上,王雅丽让他给自己倒杯热水,陈原却置若罔闻,他在她身边坐下。客厅里黑漆漆的,两人的膝盖几乎靠在一起。 王雅丽醉眼朦胧,向后陷在沙发里,陈原则弓着腰,身体前倾,两只手十指交叉搁在自己的大腿上。 “mama,你为什么要争我?”? 这个平时满口反问着“我对你还不好吗”的母亲好像第一次有了动摇,她仰头盯着天花板,缓慢地长吁一口气,“为什么你总是问我这种问题?” 只有在她喝醉以后——无论是不是为了应酬,好像只有在这种时候,她看向陈原时的眼神才会稍有不同。王雅丽难得以一种平静的、不再满含讥讽的语气说,“你会觉得……我对你不好吗?” 她眯着眼靠在枕头上,脸歪向一边,看起来就像是睡着了。 陈原听见她说,“你也有自己的人生要打拼……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第52章 大概是想你吧 52. 半夜,陈原从噩梦中惊醒。 硬卧的床铺很窄,稍微翻个身,肚子就贴上一侧防摔落的小栏杆。陈原平躺在狭窄的床铺上,睡在自己对面的大哥呼噜打得震天响,他歪过头,朝头顶上方的玻璃窗望去。 粗大的百叶窗帘盖不严实,偶尔路过火车站时,外面的光亮就从窗帘间隙里直直地投/射/进来。对面忽然驶来一辆相反方向的火车,两道铁轨贴得极近,陈原明显感觉到自己所在的这节火车被气流压向了对面。 他从床上爬起来,一不小心头就撞到了上面的床铺。睡他上铺的女人不耐烦地翻了个身,陈原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弓着腰爬到床脚,顺着冰凉的金属梯子爬下去,坐到了窗边。 铁轨规律地撞击着轨道,像在演奏一出重金属风的安眠曲。他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手机里调出音乐软件,选了半天都不知道应该听些什么。歌单越往下滑,周杰伦的歌愈多,每一首似乎都和某一段隐秘的记忆关联。 二零零七年冬天,陈原在期中考试后骑着自行车一路蹬到三公里外的音像店里去排队买专辑。他背着三公斤重的书包,身体直立,借着自身的重量一上一下地蹬着自行车踏板,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全部往后飞去。 书包里有一层夹层,夹层里放着一个黑色的金属笔盒,笔盒上层放着2B铅笔和黑色圆珠笔,下层放着他从牙缝里省下来的零花钱。 他有很多梦想,最想实现的就是买把吉他。那个时候班上有吉他的男同学都特别受欢迎,课间拿出来弹个小星星就能收获一片欢呼。 结果歌才听到第二首,周杰伦才刚唱道“也许时间是一种解药”,王雅丽就下班回家了。陈原手忙脚乱地把光盘从光碟机里取出来,塞进盒子里,此时王雅丽刚刚推开家门,他余光一扫,手腕灵活地一转,在她发现之前及时将光盘盒塞在屁股底下。 塑料盒子没碎,银色的光碟却被他一屁股坐碎了。 现在的生活当真是比以前好多了,动动手指就能买到电子专辑,不需要夏天三十九度的时候汗流浃背地在音像店门口排队。以前他为了跟老板套近乎,隔三差五就去对方店里转转,还给他儿子买了一个电动溜溜球,为的就是希望他以后都能给自己留一份专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