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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就不一样了,现在他很容易迷路。 陈原在六点四十五分来到了唐舟的住所。一楼大厅的前台在检查了他的证件以后,给唐舟打了电话,确认他今天的确有来访者以后才放陈原进去。陈原在六点五十五分的时候进入电梯,他一手提着电脑包,对着电梯里浅香槟色的镜子理了理头发,拉了拉领口,才昂首阔步地走出电梯,在六点五十七分时按响了唐舟家的门铃。 陈原暗自在心里读秒,这是他平复心情时的惯用招数,数到五秒的那一刻,面前两扇黑色的大门被拉开。唐舟身上穿了件白色的棉质短袖,灰色的运动短裤下露出两条结实的小腿。他侧过身子,两只弯弯的眼角挂着温和的笑意,“陈老师来了。” 陈原习惯性地问了一句:“没迟到吧?” “当然没有。” 陈原讪笑着,“我先换个鞋……” 唐舟俯身从鞋柜里拿出一双酒店样式的棉质拖鞋摆在他跟前,转身朝屋里走去,“我去叫他出来。” 玄关铺着一层米色的羊绒地毯,陈原趁着客厅里没人,两只脚在柔软的地毯上来回踩了两下才换上拖鞋。他向前走了两步,脚底板不再传来厚重绵密的触感,取而代之的则是坚硬的实木地板。一时半会他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儿才好,只得立在原地左右环顾,等着唐舟从里面出来。 唐舟家里一尘不染,左手边偌大的客厅里摆了一张沙发,右手边厨房前的用餐区搁了一张供四人用的餐桌。陈原以前去他家里做家教的时候,看到唐舟父母的家中挂满了油画,客厅的展览柜里满目琳琅,从唐舟的金牌,到唐代的瓷器、商周的青铜,简直跟商城里的货架柜一模一样。在这样一种熏陶下,唐舟却难得极简——陈原不禁想起王子林以前跟他讲过的趣事,说他出国留学的朋友有个室友,平时既不喝酒泡吧,也没见他开过豪车,穿衣服也都是同一款同一色,导致同学们都以为他没衣服穿,结果有一次他去这位室友的房间里借东西,看见对方书柜里散着几只表,他忍不住问:哇,我怎么不知道你玩表? 人家正为他找工具箱,嘴上淡淡地说,是父母的朋友送的。 王子林说到这语气故意一顿,眉毛一扬,好似自己才是当事人。他问陈原,你猜猜多少钱? 还没等陈原说话,他右手比了个三,道:三百万起,人家连个收藏盒都没有,就跟书和文具堆在一起。 陈原忍不住想,这人听起来跟唐舟如出一辙。 这时唐舟率先从屋内出来了,他走到厨房前的餐桌前,将手中厚厚一摞教科书搁在桌上,“陈老师,过来坐。” 陈原刚想问你弟呢,余光便瞟见最里头的卧室里探出半个脑袋。 小孩儿原本还盯着陈原偷偷打量,发觉对方望过来后却立即移开视线,而后才低着头不情不愿地挪动脚步从门后走出来,满脸写着不快。 唐舟立在餐桌前,“过来。” 小孩慢吞吞地走到餐桌跟前。 陈原将电脑包搁在桌上,弯下腰,两手撑着膝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孩垂着头,哼哼唧唧了两声。 “说话大点声。”唐舟语气略微生硬。 小孩怯生生地抬头看了眼唐舟,而后才是陈原,他眼神躲闪,小声道,“唐周周……我叫唐周周。” “喔……” 陈原干咳两声,原来不是他听错了。 这家人起名未免也太敷衍了。 第10章 以后我就叫你周周 10. 陈原拿着作业本,看着封面上方方正正的“周周”两字,心想:好吧,似乎也没那么敷衍。他还以为这哥俩一个叫唐舟,一个叫唐舟舟,结果等他坐下来真正开始讲课了,他才发现唐周周这名字叫快了以后,最后一个叠字的发音容易被弱化,这让他时常觉得自己在叫唐舟。 好巧不巧,唐舟一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唐周周显然并不想让他呆在客厅,上课前他对他哥说:“你的房间有桌椅呀……” 话故意只讲一半,好遮掩自己的真实意图。 唐舟不像其他家长一样,非要找个煞有介事的理由留下来监督孩子,他望着电脑屏幕,敲击键盘的手指一点都不卡顿,“我乐意。” 三个字就把小孩儿噎了回去,唐周周吃了瘪,只好默不作声地将试卷在桌面上摊开。回想起他小心翼翼的眼神,陈原有些心疼,“别紧张,你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问我,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他凑到唐周周耳边,以唐舟听不见的音量悄悄告诉他,“不过你这书上的奥数题我可不保证每一题都会……这可比我们那会儿难多啦!” 唐周周听闻睁大了眼睛,然后怔怔地点了点头。 每个月有四周,每周一次课,每堂课两小时,一小时就是两千五,不做白不做。陈原掏出iPad,拿出一支Apple Pencil在公式旁边写起注脚,唐舟则全程低头盯着电脑屏幕,下巴抵在左手的手背之上,想事情想得十分出神。 按理来说,周遭的这一点声响不该让他分心。唐舟精神集中的时候,别说是旁边有人在交谈,就算是彗星撞地球,或者两千只尖叫鸡同时发作,他也能心无旁骛地清理数据,然而陈原几次叫到唐周周的名字时,他还是免不了下意识地掀起眼皮,朝餐桌的方向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