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袖星斗,满腹离殇(四,为白银萌缓则加更)
通天殿的最底层,有一尊高有丈六的古佛,这尊古佛通体如黄金铸就,头顶牛山濯濯,光秃无比,脑后却有一圈短发,宛如宝光,眉目间颇有古意,穿了一件百衲衣,赤足芒鞋,正在打坐。 只是这尊古佛,虽然气息渊深,和天地元气潮汐紧紧呼应,生出浩瀚佛意,宛如西方古佛陀真身临世,却无半点生气。 古佛身下是一个狰狞可怖的rou团,遍布rou瘤,生有百眼,无口无鼻,十余条筋rou纠结的rou臂,狂舞不休,不断爆发十色光晕,一层一层,一波一波,似乎想要掀翻身上跨坐的古佛。 王崇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全身真气澎湃,化为真火焚空,直欲把他化为灰烬。 王崇心头惊惧,此乃走火入魔,被引动内火之兆,修行中人最为惧怕的磨难,就算他修为再高十倍,出现这等兆头,也只有等死而已。 内火一起,一身修为就是最酷烈的火油,能把修行人的元神魂魄rou身,乃至过去未来一起烧末,再无半分存世痕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娉婷妖娆身姿出现,一纤纤素手轻挥,无穷云雾蒸腾,就算借助毒龙的龙睛,王崇也再看不到任何东西。 与此同时,他体内忽生凉意,内火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消去。 毒龙笑了一声,对那个娉婷妖娆身姿出现,似乎也不以为意,喝道:“那个rou团就是红叶!” 王崇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觉得全身都在微微颤抖,问道:“可是道化?” 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惊人! 王崇都忘了谨慎,忘了自己“不该知道”道化,脱口就问出了一个早有答案的问题。 道化! 乃是修行中人,最为可怕,也最不想面对的劫难,与魔染并列。 天道无私无念,不以物喜,不生慈悲,亦无恚怒。 生灵之修行,不拘道魔两家,究竟根底,都是窃取天道威能为己用。 天道威能无穷,更无生灵执念,对众生窃道,并无任何反应,但天道威能如何是好窃取? 只要一个迷失,就要被天道同化,变得如天道一般,无私无念,无欲无求,甚至无生无死,无有无来去。 毒龙轻笑了一声,说道:“没错!就是道化。” “红叶想要修成太乙不死之躯,结果功亏一篑,rou身失控,化为了——道孽!” “他拼尽最后一丝法力,把元神转为镇物,压住了燥乱的rou身……如今就是这个模样了。” 王崇心底一寒,这才知道,那尊古佛就是红叶的元神,被古佛镇压的妖异rou球,乃是大师伯的道行百炼之躯。 毒龙呵呵笑了数声,说道:“可惜玉霄仙子出手,不让我继续窥视,不然我还能让你看看,咱们老祖是什么模样,可比红叶还恐怖千百倍。” 王崇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甚至都忘了问玉霄仙子是何人,为何身具如斯法力。 毒龙的声音,忽然就高邈起来,淡淡的说道:“修行乃是极度危险之事,一旦修行失控,就会有不可测的后果。如红叶这般,rou身化为道孽,只能运用元神镇压,还是好结果,仍有一丝希望复苏!有些人连元神都失控,那才是再也不可挽回。”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铁犁把掌教之位传给了你师父吧?” 王崇忍不住问道:“葵花二师伯呢?也是修行出了大问题?” 毒龙呵呵一笑,这条镇守山场的异兽喃喃道:“若非是修行差讹,又何必转劫三生?只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去劫数,还复本来!” 王崇期期艾艾良久,才叫了一声:“葵花二师伯现在转劫了未?” 毒龙哼了一声,又复变得懒洋洋,也不答他,过了良久才淡淡说道:“比起修行中的诸般劫难,你不过主持三脉斗剑,又能算得什么?莫要唠叨,宛如娘们也似,痛痛快快去面对罢!” 王崇也想要消化一番,刚才知道的东西,被毒龙驱逐,不言不语,转身就走,快接近通天殿的时候,忽然通体生寒。 一只怪眼在识海中裂开,虚无浮现,绽射奇光,盯向了识海的中央,王崇的本我意识。 “糟糕了!是红叶大师伯失控的道化rou身!它怎的盯上了我?” 王崇如何有本事抵挡,这等诡异的道孽? 就在他准备,不管有用无用,先拼命了再说,一只纤纤素手探空而出,捏爆了那只怪眼。 王崇这才又复一个激灵,恢复了正常,加快了脚步,狂奔而去,心底暗忖道:“以后我再也不接近通天殿了。” 他这才明白,为何三代以下弟子,都不许接近通天殿。 因为不能让人知道,这里镇压了铁犁和红叶两代老祖,也怕这些弟子被道孽侵蚀。 一旦被道孽侵蚀,就算阳真境都难免rou身崩溃,元神飘摇,何况如今毒龙寺三代以下,就没有金丹境以上的人物。 王崇回头望去,看到盘恒在东山壁上,宛如神魔般的毒龙,心底忽然生出了迷惑。 “它为何要跟我说这些事儿?怕是大师伯红叶门下的八个徒弟,还有葵花二师伯的两个亲传门人,都未必知道这件真相!” “而且……他刚才口称铁犁!似乎也没什么恭谨姿态。” 王崇想不明白,也不敢细想。 他回到了西山壁下,并没回去自己的洞府,施展轻功一路攀爬,花了半个时辰,仗着灵鹫裂骨爪和灵豹十八翻爬上最高处。 天音子的洞府,就在西山壁的最高处。 他身为红叶首徒,又是毒龙寺一脉所有三代弟子的大师兄,自矜身份,与众不同,选了最高处,也有傲视群伦之意。 王崇到了天音子的洞府前,喝了一声道:“唐惊羽来拜望大师兄,快些通秉。” 过不得片刻,就有一个小和尚走了出来,恭恭敬敬的把王崇引了进去。 毒龙寺佛道双修,门下弟子有的做佛家弟子打扮,有些做道家,也有些就是俗家衣着,天音子师从红叶禅师,他自己做僧人打扮,门下弟子都是小沙弥。 天音子的洞府,比王崇所居大了十余倍,虽然西山壁是三代弟子所居,但天音子的洞府里还有三四十个晚辈服侍他起居,一应奢华之处,迥非人间富贵可比。 这并不是天音子故意如此,也是毒龙寺门中惯例。 就连王崇都带了燕北人,尚文礼和胡苏儿,一起居住,何况天音子这位三代首徒了。 天音子刚好给门徒讲道,才散场不久,还有几个徒弟没走,在跟师父嘘寒问暖,以求亲近,见到王崇,这些四代弟子的脸上,都不加掩饰,露出了倨傲之色。 尤其是刘斐,他曾几次故意为难,都给王崇化解了去。 若非此时在师父面前,不能争闹的没了脸面,早就给王崇一个好看了。 王崇也不理会这些四代弟子,双手一拱,含笑说道:“大师兄!你让我主持三脉斗剑,师弟孤家寡人,如何弄得来?” 天音子虽然一身佛装,却留着长发,披散肩头,似乎个头陀的模样,他脸如白玉,若非是打扮的不伦不类,更像一个读书的士子。 天音子含笑说道:“我们几个老货都要修行,哪里有心思打理这等俗务?刚好小师弟你来,若是嫌弃没有人手,我门下弟子尽你挑选。” 王崇一笑道:“既然如此,就不挑拣了。今日洞内的几个师侄儿,就都拨给我使用吧。” 天音子抖擞精神,喝道:“你们几人,从今日起,就要听从小师叔的使唤。若是敢怠慢,我都打断了腿,逐出门户去。” 王崇也笑道:“哪里需要这等严厉惩罚?若是小弟告几个歪状,饶是师兄弟子徒孙都多,也要被弄的清空。若是真有些懈怠,不如让他们在师兄面前,罚酒三杯如何?” 王崇知道天音子绝不会处罚自己的徒子徒孙,自己就算告状也是没用,所以半是笑谈,半是玩味,直接把话挑明了。 天音子笑一声,说道:“小师弟倒是个忠厚人。” 王崇并非为了三脉斗剑而来,故而他寒暄几句,就若不经意的换了话题,问道:“小弟来毒龙寺许久,一直想要拜见大师伯。只是初来咋到,不知道规矩,故而一直不敢冒昧,大师兄可否帮忙做个引见?” 天音子微微沉吟,说道:“如今师父闭关,苦修本寺的一门大法,我也只有前年才见过一次师父,如今也难见尊颜!只怕须得老师修成大法,功成之日,才能引师弟拜见!” 王崇故作好奇的问道:“不知大师伯修炼的什么大法?” 天音呵呵一笑,说道:“本门佛道双修,老祖师创下了四门大法:其一,号为《大须弥尊胜佛王经》!其二,名曰《斩天魔剑经》!其三,唤作《天符书》!其四,叫《周天道印》皆能修成无上神通。” “你修炼的七二炼形术,便是咱么这一脉的三种入门心法之一,日后可转修天符书和周天道印!此法循序渐进,每一种境界都有相应功诀,虽然不入大须弥尊胜佛王经勇猛精进,也不如斩天魔剑经杀伐无敌,却最为温和,少有瓶颈。” “我师红叶修行的是大须弥尊胜佛王经。为了突破至太乙境,炼成大须弥尊胜佛王不坏真身,这才闭关修行,非有百年以上,不得成功,所以你见不得到。” “大师伯境界好生高妙!” 王崇附和着夸了一句,忽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心底发寒,他讪笑一声,又问了道:“大师兄!还想问一句,二师伯又是修炼的什么大法?” 天音子有些不耐的说道:“二师叔修炼的是斩天魔剑经。” 王崇不再多问,当即就起身告辞,带了天音子的几个徒弟离开。 他离开了天音子洞府,就说道:“我如今德浅,修为又低,故而此事,就全交给给你们。我到时候装个样子,大家脸上都好看些。” 王崇也不待这些人答话,就扬长而去,他本来就是接三脉斗剑的话题,向天音子问一问本门的事儿,哪里有心思真个去管什么门中大比? 这些门人弟子,谁人修为高低,谁人胜负有数,跟他王崇有个什么干系? 刘斐手摇折扇,忍不住嗤之以鼻,语气不善的说道:“还真以为自己是我等长辈了!凭你也配对我等颐指气使?” 旁边有人插嘴道:“若非老师有命,谁人理会他一个孩子。这次三脉斗剑,倒要让几个晚辈挑他一回,让他好生丢个脸面。我们也不挑修为高的,只要几个炼气的晚辈……” 这些人嘴舌一起,就没什么好言语。 王崇早就走的远了,就算他留下来,听到这些话,也不会跟这些人争执。 如今他好容易得学上乘法门,每日都要苦修,哪里有闲心跟人斗气? 纵然这些人可以呈一时口舌之快,十年后,你再看他,二十年后,你再看他,五十年后,你再看看他…… 有些人仍旧不成器,有些人……只怕早就化为一杯黄土,当真的看也看不着他了。 王崇回了洞府,心头不由得嘀咕,暗暗忖道:“毒龙寺一脉的道法似乎有些蹊跷,怎会两代老祖都出了问题?” “铁犁老祖,红叶禅师,乃至葵花道人……都下场不好。” 王崇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也亏得他出身魔门。 魔门中人修行出岔,下场凄惨的数不胜数,也算是见多识广,所以少年很快就镇定了下来,暗暗忖道:“就算毒龙寺一脉的道法有些蹊跷,总也比魔门好!就算我能在魔极大典上,得魔极本宗前辈长老看重,去修炼最高深的天魔万化玄变经,也未必就好的了多少。” 天心观源出自魔极宗,故而虽然是天魔旁门,也有真传。 魔极宗为魔门第一大宗,从魔极宗分支散叶,开宗立派的别传,旁门,外道不计其数,只是大多数都缘起缘灭,传承数代,就满门死绝。 魔极宗每二十年一度的魔极大典,所有源出自魔极宗的别传,旁支,外道弟子都有资格参与,秀出群伦之辈,有机会被魔极宗长老选入本宗,参修魔极宗的上乘大法。 《天魔万化玄变经》为魔极宗无上典籍! 这部魔经包罗万有,洋洋大观,分为上中下三卷。 上卷《玄玄天书·七十三卷》,中卷《紫府秘箓·一百零七卷》,下卷《星君神册·二百八十三卷》。 王崇所学的五识魔卷,天蛇王经,记载有九鸦魇神术的《鸦神经》都源出自天魔万化玄变经。 只是上乘法门都为魔极本宗掌握,别传,旁门,外道所学,都是中下乘的魔法。 比如天蛇王经和九鸦魇神术,都是星君神册之列,为最下乘的功法。 修习天魔万化玄变经,步步危机,十个人修行能有一个活下来,已经算是侥幸,烈酷惨灭,只会比毒龙寺一脉更甚几倍。 王崇若没有魔门出身,知道魔门修行的种种惨烈,早就饱受熏陶,只是一个寻常的求道少年,知道毒龙寺一脉,两代三位老祖修行出岔,转劫的转劫,道化的道化,不知所踪的不知所踪…… 此时早就心神崩塌,无心修行了。 他的心智坚毅,只是稍稍凝神,就把一切负面情绪抛开,仍就开始修习令苏尔所传拳法。 于他而言,毒龙寺一脉,至少阳真境之前都没问题,能修道阳真境最少也是数百年的勾当,几百年后的大危机,有什么恐慌的价值? 炼气之境,只要炼通奇经八脉和十二正经。 胎元之境,却分了四个层次。 胎元亦先天,先天亦胎元! 但严格来说,应该称作武入先天,道入胎元! 武家先天四境,分别是:初关、入微、化意、极神! 道入胎元的四境,却是:抱元,守真,观相、破妄! 天地元气无处不在,宛如汪洋大海,潮汐起伏,胎元之境之所以号为胎元,就是能胎息天地之元气。 武者入此境界,真气还是真气,虽然能感应到天地元气,但始终有一层隔膜,无法真正的汲取天地元气化为己用,只是能够让真气蜕变,化为先天真气。 武家的先天真气,不入九阶三十六品,跟天心观心法修成的真气一般,亦为品外杂气! 道魔两家正传的修行者,着手就是上乘心法,炼气之初的一缕真气,就等若武家先天之气,也是玄门比武家高明之处,宛如鸿沟,宛如汪洋,不得真传,不能僭越。 比如王崇修成的元阳真气,乃是七阶最上品,列为太乙元真之数;七二炼形真气虽然不如元阳真气,却也为六阶第一,位列——阴阳元精。 武家真气和天地元气相隔,纵然步入先天,也无法汲取天地元气为己用。 同时也免去了一种危机,不会为天地元气同化。 道入胎元! 本身真气和天地元气,无时无刻,都在接触,转换,激荡,渗透…… 道家的真气,品质越高,跟天地元气就越为相合,若不能守住自己的真气,一旦被天地元气同化,一身修为,就要尽付流水。 故而胎元之境的第一关,就是——抱元! 十二兽形诀的每一路拳法,虽然也有淬炼筋骨,洗髓易筋之妙,但根本心髓,却是凝练七二炼形真气。 只有真气凝炼无匹,才能不为天地元气撼动。 王崇乃是一个极聪明的人,故而他虽然把令苏尔所传的六路拳法,每一路都勤加修行,却并非平均,把八成以上的精力都用在了白蛇吐信掌上。 俗语有云:千招会,不如一招精! 十二兽形诀本来也不是必须要尽数修炼,才能拔升境界,与王崇来说,他尽可先专精一门,有所突破,再高屋建瓴,修习其他拳法,必然有事半功倍之效。 王崇双掌翻飞,隐隐已经有一条宛如白蛇的真气,在双掌间盘旋,虽然尚做不到令苏尔那般,白气如烟,绕身如电,灵活夭矫,如臂使指,但却也颇有些玄妙。 燕北人和尚文礼,这两人的年岁,其实差了几乎有四十岁,但因为机缘变故,如今却如多年之交。 两人虽然看过了无数遍,王崇练拳,却除了艳羡,再无其他想法。 燕北人收回了目光,忽然问道:“尚老前辈的飞火击雷大法修行的如何?” 尚文礼含笑说道:“颇有进境,不如我们也出门去演练一番。” 燕北人欣然从之,小狐狸看王崇练拳,早就看到烦闷了,也欢快的跟随了两人,跑出了洞府,在洞府前的平台,找个一个舒服的地方蹲下。 她最近经常变化成小狐狸,反而化为人身的时候少了。 这头小狐狸是觉得,自己变化美貌少女,不足以打动王崇,就想试试萌宠模样,是否能的他好感。 这等小心思,却不为外人所知了。 燕北人选了一个地方,双足微分,身躯不动,双手间就隐隐起了风雷之音。 尚文礼也露出惊容,叫道:“燕北人老弟,你已经突破到了第四层么?” 燕北人含笑道:“正是,老前辈好眼力。” 飞火击雷大法,乃是清月大师做横行数省的大盗时,精修的厉害法门。 可从炼气,胎元,一路修行到天罡境,就此潜力垂尽,前去无路。 虽然也是修行法门,超过了凡俗的武功层次,但却颇为下乘,有所极限! 飞火击雷大法虽然法门下沉,炼出的真气品质却还算不俗,能入阶入品,尽管也就是最低的一阶中下品罢了,却有胜过许多旁门左道的妙处。 这路飞火击雷大法公分一十二层,前四层乃是炼气级数,第五层到第八层对应胎元四境,最后四层照应罡煞之境。 燕北人把飞火击雷大法修炼到了第四层,那是只差一步,就能突破胎元,晋升全新境界了。 饶是尚文礼,也是武林中的前辈,自负天赋不输年轻人,也颇感慨燕北人的天资。 尚文礼轻叹一声,说道:“燕北人老弟,若非是受了家室拖累,以你的天资,行走江湖,名声必然远在老夫之上。” 燕北人笑道:“一饮一啄,莫定天非!如今我们有幸随同公子修行,得传如斯上乘大法,还有什么不知足?何况我们两个后继有人,红云和金铃都拜师峨眉这等大派,当真算是苦尽甘来,运气不凡了。” 尚文礼一笑说道:“也是,也是!老夫居然还不知足,真是越老越是贪心。” 尚文礼双掌摆出了百步劈空掌的架子,亦是雷音暗生! 燕北人瞧得分明,暗暗忖道:“尚老前辈比我多了四十年功力,如今飞火击雷大法也修行到了第四层,却比我犹要深厚几分,只怕过不得多久,就要突破了。” 他也是心头,豪气顿生,一招奔雷掌就正面迎击了过去。 尚文礼大笑一声,接招招架,两人龙腾虎跃,斗在了一处,数十招内,都不分上下。 就在燕北人双掌一摆,想要使一个绝招的时候,忽然听得背后风声,小狐狸也尖叫起来,急忙撤了招数,反手一掌,顿时感觉到一股大力涌来,把他震退了三四步。 燕北人愤怒回头,却见一个衣衫华丽,却面容丑陋的年轻公子,手摇折扇,脸上也颇有惊容。 刘斐早就瞧不顺眼王崇,他过来是因为师父天音子有令,见到王崇的两个手下在练武,就忍不住想要暗算一个。 反正他也不怕王崇来找麻烦,出手极狠,若是燕北人反应慢了一分,只怕就要被当场打死。 刘斐出手一击,居然被燕北人挡下,只是退了几步,也觉得没趣儿,喝道:“让唐惊羽出来,我师父有话跟他说。” 虽然王崇从不跟燕北人和尚文礼,说起门户中的事儿,但是两人都是久走江湖,经验丰富,早就瞧出来,其他同门都颇冷淡,有些人态度还极恶劣。 两人也不敢替王崇招惹麻烦,燕北人冷哼一声,扭身就进了洞府,尚文礼一招手,让小狐狸到自家身边来。 胡苏儿虽然也得了大葵花神罡,五色梅花罡煞和飞火击雷大法的传授,但是她却都没法修炼,本事太弱,尚文礼怕她吃亏。 小狐狸软萌,又娇俏可喜,跟尚红云和燕金铃又是结交成了姐妹,虽然后来尚文礼知道,这个女孩子居然不是人类,是个妖怪,却也没有慢待,反而颇多喜爱,故而此时,主动维护。 小狐狸急忙跑去尚文礼的身边,还冲着刘斐翻了一个白眼。 刘斐刚才还未注意到这头小狐狸,此时忽然眼睛一亮,暗忖道:“这头小狐狸,皮毛不错,抓回去剥了皮,做个垫子,倒也好看。” 胡苏儿也不知道,刘斐居然有这等凶恶念头,蜷缩在尚文礼身边,眼睛咕噜噜的,也在等王崇出来。 过不得片刻,王崇就同了燕北人出来,他的脸色极端难看。 刘斐出手暗算燕北人,这事儿,他绝不想忍! 王崇见到了刘斐,就冷冷的问道:“你家师父,就是教你,让做师叔的出门迎你吗?” 刘斐暗算燕北人这事儿,让王崇十分生气,但他却不会以此为借口,跟刘斐交涉。 燕北人地位太低,就算被打死打伤了,不过道歉一句,不能重罚。 但刘斐让自己来出门迎他,不是亲入洞府去拜会,逆了长幼尊卑,这件事可就……能做大文章了。 刘斐冷笑一声,一脸不屑的反问道:“你又能奈我何?” 王崇森然不语,他本想教训刘斐一番,但这位师侄儿如此跋扈,顿时就改了主意。 刘斐自以为得计,又复火上浇油,骂道:“你有什么本事?也敢当你刘爷爷的长辈?你学道有几个月?炼通的几条经脉?我一只手就能打的你遍地啃屎。” 王崇做人把细,早就从毒龙嘴里知道刘斐的修为高低,他入门已经快十五年,已经修成了胎元之境,还蒙师父天音子宠爱,赐下一把玄罗扇! 就如红线公子秦旭想要抢夺杨拙真老道师门的符本,祭炼的花神扇一般,玄罗扇也是一件御使罡气之宝,能够御使飞云转月罡煞! 刘斐却没王崇这点眼力,他以己度人,自己修行十五年才有胎元境的修为,便认定“唐惊羽”拜师才没多久,“十成十”还在炼气的层次。 在刘斐的心里,王崇才入门几个月,就算日夜用功,能够炼开两三条经脉,都已经算是“天资横溢”,自觉所说的并不是狂话,反倒是实话实说罢了。 王崇每日修炼都在自己洞府里,他也没有必要,给人展示修为。 刘斐自然也不知道,这位小师叔早就炼气大成,在炼气圆满根本没有停留,直接突破到胎元境,如今已经跟他同一境界。 要说,这是刘斐傲慢高贡,却也不见得。 燕北人和尚文礼都是四十年上下,才能修成先天,虽然人间武者比不得道门,但两人也是武者中天资横溢,极具天份的人物了。 在人间武家已经是千里挑一。 只是刘斐料不到,世上还有王崇这般天才。 燕北人,尚文礼和胡苏儿都气的什么也似,双眼都似乎要冒出火来,只是不得王崇发话,三人都不好说话。 刘斐扫了一眼,王崇主仆四人,冷笑一声,骂道:“你们莫不成还敢跟我动手?” 王崇沉默了片刻,忽然一笑,问道:“师兄有什么话说?” 刘斐只道王崇已经服软,冷冷说道:“明日就是三脉斗剑,师父让你好生着紧,若是出了事儿,拿你是问!” 王崇也不言语,刘斐传了话转身要走,他手里扣了一团真气,微微生出几分犹豫。 就在此时,刘斐忽然又转身回来,伸手一指小狐狸,叫道:“我最近打坐,屁股有些生硬,你把这头小狐狸给我,剥了皮做个垫子。” 王崇嘿然一声冷笑,这会儿他可不犹豫了。 刘斐探手就想要抓胡苏儿,胡苏儿气的浑身发抖,她知道自己法力不济,一扭头就跑回了洞府。 燕北人和尚文礼一起上前,四只手掌齐出,掌风激荡,拦住了刘斐。 刘斐冷笑一声,喝道:“人见武者!也配跟我动手?”他掌中玄罗扇一挥,层层云雾生出,分出两道,同时击向两人。 燕北人和尚文礼接了一招,只觉得一股大力推来,各自退开了几步,都是脸色骇然。 两人都是踏入先天甚久的大宗师,自忖武功已经是人间绝顶,又复修行了飞火击雷大法,这等玄妙法门,居然两人合力,还抵挡不住这个年轻公子一招。 刘斐也是惊讶,他刚才没能重创燕北人,还以为是自己没有出尽全力,此时他已经毫不留情,居然也没能拿下两人,只是将两人震退。 刘斐却不知道,燕北人和尚文礼都修炼了飞火击雷大法,已经不算是凡俗武者,玄罗扇威力虽然玄妙,奈何他的功力却太差,发挥不得三五分威力。 刘斐不甘心,玄罗扇一挥,又复想要继续出手。 王崇终于忍耐不得,随手在腰间一拍,取了红线剑囊出来,冷笑道:“可是要比一比剑术?” 刘斐这才止住了玄罗扇,盯着红线剑囊,眼神里都是嫉妒,凝视良久,转身就走。 他虽然深的天音子宠爱,也只得了一把玄罗扇,并无飞剑傍身。 王崇虽然修为低,若是令苏尔给徒弟什么秘传,也不是不能驾驭飞剑。 刘斐自忖玄罗扇对上飞剑,十之八九要吃亏,这才不忿而去。 王崇手中扣的一团真气,倏忽飙射,刘斐听风辨形,玄罗扇反手抽下,把这团真气打散,头也不回,傲然而去。 他只以为,王崇是心头恼怒,这才出手,这团真气实在太弱,更让这位天音子门下,生出了轻视之心。 王崇一挥衣袖,喝道:“回去!” 尚文礼和燕北人拱手一礼,回去了洞府,王崇却没有回转,冷冷的望着刘斐的背影,忽然自言自语道:“若是比手段狠辣,比心肠歹毒……” 他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那是一句——如何比得过魔门弟子。 王崇刚才那团真气之中,藏着一只魔头,他如今阴阳之窍里,不知道有多少头魔头,放出来一只,就能暗算人与无形。 至于刘斐是修行到关键时候,忽然被魔头夺了神魂,还是无缘无故,就内火焚躯,又或者忽然倒行逆施,rou身变化,成了魔物…… 那就不干他的事儿了。 王崇本来也不想下这种狠手,只是刘斐屡次挑衅,还要抓了小狐狸剥皮,做个垫子,如何还忍得了? 死在魔头手下的修行之辈,死状千奇百怪,各种匪夷所思,就算王崇这种正经魔门出身,也不能尽知一切死法。 他也不担心会出事儿,正邪各派,每年死在魔头手下的修士,不知道有多少。 如今铁犁,红叶道化,被镇压在通天殿,葵花道人转劫去了,他师父令苏尔闭关……能看出来这件事儿有蹊跷的人,一个都没得功夫。 王崇忍不住向东山壁眺望了一眼,那头黑色毒龙仍旧一动不动,不知道是在修行,还是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