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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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彩云和周小兰可真是实力坑亲,有她们拖后腿,周家成以后的日子肯定也少不了精彩。 毛政委推脱了几句,周家成非要说自己给,最后毛政委拍了板,他出三百,周家成出三百做营养费,四家一家分一百五。至于另外两家,胡乱攀咬人,还想有营养费,做梦呢! 刘彩云听到除了医药费,自家还得出三百,差点气晕。 她卖一个星期的豆花也赚不了三百块啊。正是因为物价上涨,三块钱一碗豆花根本赚不了钱,所以她才会去买便宜的烂豆子来充数以降低成本的,哪知白忙活一场不说,还得赔钱进去。 刘彩云又想使出乡下那一套,一哭二闹三上吊,看能不能将这笔账给赖过去。但被周家成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掏这笔钱,周家成也心疼,但事到如今,不掏不行,反正都要掏,痛痛快快地掏了钱,面子上还要好看得多。闹来闹去,徒惹人笑话。 好在急救室的门开了,医生出来,转意了刘彩云的注意力。 想到宝贝孙子,刘彩云蹭地爬了起来,跑过去急切地问道:“医生,医生,我孙子怎么样了?” “病人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休息一会儿,下午就可以回去了。不过他年纪小,伤了肠胃,你们以后得给他吃点软糯的东西,比如稀饭、面条、小米粥之类的,养养胃,补一补,别留下了病根。” 其他病人的家属听到医嘱,顿时无比庆幸刚才从周家成这里拿了一笔营养费,不然就得自个儿掏钱买东西补身子了。 周家成赶紧点头:“好,我们知道了,谢谢医生。” 医生颔首:“不客气,应该的。” 医生走后,一个护士将周立恩推了出来,他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小脸苍白,两只乌黑的眼珠子湿漉漉的,看起来可怜极了,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瞧见覃秀芳,他立即欢喜地喊道:“娘,娘……” 那小模样仿佛覃秀芳就是他的全部。 覃秀芳心里突然有点难受,小时候周立恩是真的很黏她,但这种纯真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了的呢?是成年后,他找到了他的亲妈,开始隔三差五去孝敬他的亲妈开始?还是他要娶媳妇的,她拿不出女方家满意的彩礼呢? 事情过去太久,覃秀芳已经想不起来了。她也不愿去想,昨日种种昨日死,上辈子的恩怨她已经跟周立恩了结了,这辈子她照顾了他三年,认真算起来,是他欠她的,她可不欠他。她也不要他的任何回报,以后大家各过各的,不再往来便好。 “立恩,我已经跟你二叔离婚了,以后别这么叫我,让人听到不好。你乖乖的养病,很快就会好的。”覃秀芳温和地说。 周立恩巴巴地瞅着她:“娘,不要,我要娘,娘做的饭最好吃了,娘最疼我了,每次我生病娘都守在我床边的,这次你不陪我吗?” 他也知道都是她照顾他,陪着他,可长大了为什么就不记得了?覃秀芳想了半辈子才想明白,人总是会变的,他不像她孤身一人,没有其他的亲人,她将周立恩看作亲生儿子,他就是她的唯一。但周立恩不同,他还有爷爷奶奶、姑姑、亲妈、妻儿,哪个都是他的血脉至亲,都是他非常重要的人,这些人天天在他耳边说她的坏话和不满,时日一长,他对她生出怨恨,嫌弃她无能,还要拖累他就再正常不过了。 这世上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前世她也有错,错在对周立恩太好了。所以啊,她这辈子吸取教训,再也不替别人养孩子了。 覃秀芳没接话,只是温柔地冲他笑了笑,看着护士将他推入病房里后,连接下来毛政委怎么处置这个事都没听就走了。 米嫂子见她情绪不对,赶紧追了出去,拉着她的手低声说:“秀芳丫头,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犯糊涂,看这小孩可怜就跟周家人和解啊。他再可怜,也有爷爷奶奶叔叔姑姑疼,能有你可怜吗?你同情别人之前,先同情自个儿。我跟你说,你就是要养也只能养个孤儿,绝不能养这种有亲戚有家人的孩子,不然铁定是白养的,人家长大就会回去找他自己的亲人,哪还记得你呀。” “嗯,谢谢米嫂子,我知道,我不想再跟周家人有任何瓜葛,又怎么会替他们家养孩子呢。”覃秀芳感激地说。她想,果然人还是要见识多,阅历广才行,米嫂子虽然没文化,但是到底活了几十岁,看得就是比她透彻。她上辈子若是能有这份觉悟,也不会做牛做马一辈子还没讨得一句好。 米嫂子见她表情严肃认真,信了她这话,拉着她边走边说:“你能这么想最好。你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总不能一直一个人过,回头我跟你那些嫂子们看看,一定要给你相个人品好的。” 怎么说着说着说到相亲上去了,覃秀芳现在可没这个心思,她不想谈这个,眼看到了分岔路口,覃秀芳赶紧找了个借口开溜:“那个米嫂子啊,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给旅馆的客人做饭了,咱们晚上再聊。” “哎呀,你这丫头急什么啊,等等,你还没跟我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呢!”米嫂子急得直跺脚。 覃秀芳装作没听见,飞快地溜了。 她一口气跑回了旅馆。 老板娘看到她,立即丢下算盘,跑上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怎么去这么久,没事吧?我听说部队里有人吃豆花吃坏了肚子,送去了医院。” 覃秀芳轻轻拍了拍老板娘的手:“虞姐不用担心,已经查清楚了,跟我没关系。是刘彩云他们家的豆花有问题,那些送去医院的都是吃了她家的豆花。” 老板娘看了看覃秀芳干净的手指和衣服:“我当然知道问题不是出在你这儿,你多小心啊,每次做饭前都要先将头发包起来,洗干净手再动手,就是怕有什么脏东西掉进锅里去了。豆子每天都要挑拣,洗菜也洗好几遍,你做的东西我放心。” 说起这一点,老板娘都自愧不如,让她做饭,她铁定做不到这么讲究,尤其是现在大冬天的,水多冷啊,覃秀芳每次都还洗好几遍。 覃秀芳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很正常啊,这是要入口的东西,不做干净点吃出毛病怎么办,况且我自个儿也要吃的啊。” “要人人都能像你这么想啊,就没这么多事了。”老板娘覃秀芳没事,放下心来,也有心思八卦了:“好好的豆花怎么会吃坏肚子呢,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覃秀芳捡着重要的部分将事情说了一遍。 老板娘听后差点吐了:“她就不觉得恶心吗?我的天哪,他们家自个儿也是要吃的啊。” 覃秀芳倒是了解刘彩云的想法:“这不是从苦日子里走过来的吗?前些年大旱,没吃的,乡下人别说虫子了,连观音土都吃,捉到一条虫子那还算美味呢。刘彩云是从这苦日子里走过来的,比较节俭,可能对她来说,豆子坏了蛀虫了都不算什么大事吧。” “呕,这平日里能跟大灾年相比吗?我都有点同情姚玉洁那个大小姐了,她一看就没吃过苦的,要知道刘彩云是这样做饭的,她吃过的东西还不得吐出来啊。”老板娘幸灾乐祸地说道。 覃秀芳扯了一下嘴角:“估计以后她得自己做或者外面吃了。” 老板娘想想也是,换她,她肯定再也不敢吃刘彩云做的了。不过这都不关她们的事,她更关心另外一个事:“经过这个事,以后铁定没人敢买她们的东西了,她们肯定不会再出去卖豆花了。那岂不是再也没人来跟你抢生意了,倒算是因祸得福了!” 覃秀芳沉默了片刻说:“我也不打算再去部队门口卖豆花了。” 老板娘不解:“为什么?吃出问题的豆花又不是你做的,好好的,你怎么不卖了?” 覃秀芳耐心地解释:“虽然不是我做的,但出了这个事,这阵子大家对豆花肯定有心理阴影了,即便知道我的豆花没问题,估计很多人也不会再买了。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原因,最重要的还是物价上涨得太快,豆花的利润已经非常微薄了,做下去也没意思,赚不了几块钱,涨价吧,涨一块两块,很快就会被物价追平,接着涨吧,老顾客肯定有意见。所以我寻思着干脆不做了。” 覃秀芳早都不想做了,只是想着卖豆花是她赚到的第一桶金,也是这些天天来买豆花的老客户让她在这个城市里站稳了脚。所以她不大好意思说不做了,刘彩云这个事,倒是让她下定了决心,想必他们也能理解。 物价上涨对每个普通人来说都是不可承受之重,老板娘想起这事都叹气,她家的房费都长到了十块,比之覃秀芳刚进城那会儿长了一倍。但拿到市面上去买东西,还不如以前五块的时候买得多,房客们还不理解,总觉得她涨价太快了。 所以她非常能理解覃秀芳的做法:“不卖也好,这么辛苦还赚不了几块钱,何必呢!不过少了卖豆花这个固定的收入,你以后有没有其他的打算?” 她知道覃秀芳想攒钱在城里买个房子,这可要一笔不少的钱。 今天的事出得突然,覃秀芳也没计划:“我再想想吧,总要找点事做,不能将上午的时间白白浪费了。” 也是,老板娘看着她门可罗雀的客人,叹了口气。光凭店里这几个客人,覃秀芳根本赚不了多少钱。 沉思了一会儿,她给覃秀芳主意:“你手艺这么好,要不开个店,客人肯定多,吴峰不一直嚷着叫你开店吗?你的手艺在咱们这一片也算打出了些名声,也不愁没有客人上门。” 覃秀芳想都不敢想:“开个店得要多少钱啊,我攒的这点哪够啊,怕是连店铺的边边角角都买不下来。” 店铺比房子还贵,她房子的钱都还差一大截,更何况店铺,老板娘说的这个事太不切实际了。 老板娘睨了她一眼:“这有什么难的,我借钱给你呀,等你挣了再还给我就是。反正这钱搁着也是搁着,越来越不值钱。” 覃秀芳吓了一跳,张口就借钱给她买店铺,虞姐比她想象的阔绰多了。不过这笔钱她不打算借,店铺也不打算买,因为过几年就会公私合营,店铺买了也是白买,很快就会被公家赎买或者沦为住房,她又何必浪费这个钱。 但老板娘的提议也挺不错的,她就只有这门手艺,想快速攒钱还是得开店,而且买不起铺子,她也可以不买只租啊,回头公私合营了,铺子不是她的,她也不心疼。 只是这里面的弯弯道道不好说,不然回头别人得怀疑她了。覃秀芳寻了个借口:“虞姐,你这主意不错,只是买铺子就算了,物价一直在涨,就算以后连本带息还你钱,那也是我占了你的大便宜。这样不合适,反正我就开个小店,也不用太大,租就行了。虞姐,你认识的人多,知道这附近有谁家的店面要出租的吗?回头我去看看!” 老板娘见她不愿借钱,便没再提这个事,笑道:“你终于想通开店了,我等了好久,那我以后是不是可以随便点菜了?” 覃秀芳笑了一下:“恐怕不行,我忙不过来。”。 老板娘点头:“这倒是。开店太辛苦了,你一个人既要买菜又要做菜,还要卖菜收拾碗筷,忙得过来吗?要不请个人帮忙,咱们就不说雇佣,说是家里亲戚过来帮忙的。” 覃秀芳有点心动,毕竟什么都自己来,真的太辛苦了。但她没忘记几年后形势又将发生巨变,这条□□的红线她绝对不能跨,她宁可自己辛苦点,少赚点,也不想给将来的生活埋下后患。 “不用,我卖快餐,忙得过来,虞姐你就放心吧。” 老板娘见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便没再劝她:“成,我知道咱们附近就有几个铺子蛮符合你的要求。吃过午饭,我带你去看看,要看中了,我帮你去打听打听。” 覃秀芳感激地说:“谢谢虞姐,那我去做饭了,咱们今天中午一起吃吧。” 提起吃的,老板娘就开心:“那你也别回去做了,就在我这儿做,你姐夫买了个猪耳朵回来,咱们就别让他糟蹋好东西了,走,我去把他赶出来。” 说着,老板娘赶紧将覃秀芳拉到了后院。 *** 这会儿刚建国,各种法律法规都还没来得及制定,像刘彩云犯的这个事也没有具体的量刑规矩。而且她自己家的人也吃了中毒了,可以说,刘彩云是坏,但也蠢,她这不算故意投毒,又不是军人,毛政委也不好处罚她,狠狠批评了她一顿就算了。 当然,这事肯定会对周家成造成极大的影响,但具体怎么处罚周家成还得开会再做决定。 到了下午,病人们陆续出院了,周立恩也出院了。 不过医药费还没交,周家成跟医院那边说先欠着,过两天他再来交。因为知道他的单位,医院也就答应了。 周家成将虚弱的周立恩背了回去。 家里还是跟早上来的时候差不多,乱糟糟的,没人收拾。 看到这一幕,周家成就心烦。他将周立恩放回了屋,出门拿起扫帚扫地。 后面跟来的刘彩云见了,立即上前一把夺走他手里的扫帚:“哎呀,家成,这种活怎么能你干呢,娘来,你今天累着了,先歇会儿。” 周家成按了按眉心,没吭声。 要是以往,他肯定会觉得刘彩云很疼他,对他很好,心生感动,但他今天实在感动不起来。 木木地站了几分钟,他转身说:“我出去一趟。” 刘彩云见他神色不对,心知自己今天闯了祸儿子不高兴,忙讨好地问道:“你去哪儿啊?今晚想吃什么,我一会儿做。” 提起她做的,周家成就想起那长了虫子发霉的豆子,胃里又泛起一股想吐的感觉。 他捂住嘴:“不用了,我今晚不回来吃。” “那,那你去哪儿吃啊,要给你留门吗?”刘彩云忐忑地问道。 周家成点了点头:“回来的,你……你把家里收拾干净点,我去接玉洁回来。” 什么,他要去接那个鼻子长在脑袋上的儿媳妇回来? 刘彩云脸色刹那间变得很难看,姚玉洁不在的这段时间,没人挑她洗的衣服不干净了,也没人说她做的饭难吃,她重新拿回了这个家女主人的权力,但姚玉洁一回来,以后她又得小心翼翼地伺候媳妇。 刘彩云心里一百个不情愿,要不是怕周大全,她早怂恿周家成跟姚玉洁离了,重新找个贤惠懂事脾气好的。 “你是不是怪我今天给你惹了麻烦?”刘彩云觉得儿子肯定是不高兴了,故意接姚玉洁回来给她气受的,她擦了擦眼泪,哭泣着说,“我怎么知道这些城里人的胃这么娇贵。遇上饥荒年,咱们家什么没吃过,那时候你们专门去抓蚂蚱回来烤了吃,还有蚕蛹,小孩子们都抢着吃,这些城里人就是大惊小怪……” 周家成听不下去了:“那立恩怎么说?他吃了你的豆花也病了。娘,我求求你,不要瞎折腾了,咱们老老实实过日子成不成?你就当体谅体谅你儿子。” 他实在怕了刘彩云,但老娘又不能像媳妇儿一样,不满意就离了。 刘彩云抹了一把泪:“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天天半夜就起来磨豆子,卖豆花,还不都是为了多挣点钱,补贴家用。那个姚玉洁,发的工资从来没交过一分,家里的日用开支都靠你那份工资,现在物价涨这么快,哪里够用啊。” 这也是实情,周家成不想背上个不孝的名声,被左邻右舍的人看了笑话。他按了按额头说:“行了,我知道了,以后钱的事我来想办法,你就别cao心了,安安生生的收拾家里就行了,小兰那边再找找,争取年后给她找个对象。都这么大的姑娘留在家里像什么话,行了,就这样吧,我去接玉洁,你对她好点,医药费还得她帮你出呢!” 周家成好面子,他本来不想让人知道他吃软饭的。但他清楚自己老娘是什么德行,他要不说实话,刘彩云肯定不会让着姚玉洁。 果然,一提起钱,刘彩云虽然觉得身为儿媳妇,姚玉洁应该给她掏这个钱,但到底心虚,便不再说话了。 周家成出了门,特意穿过大半个城,买了姚玉洁最喜欢吃的点心,又给老丈夫打了一壶好酒,再给孩子们买了一些糖果,这才拎着去了姚玉洁家。 姚玉洁这些日子呆在家里也不好过。两个嫂子说话夹枪带棍的,嫌她这个嫁出去的小姑子天天赖在家里,什么都不干,还要嫂子们做好了饭请她。她爹埋怨周家成一直没来接她回去,让他们家丢了人,她娘总提起当初不同意她嫁给周家成,她非要嫁。 虽然不舒心,但姚玉洁是个好面子的,周家成没来请她,她就是不肯回去,不想向周家人低头。 好在,左灯右等,周家成总算来了。听到侄子说姑父来了,她嘴巴翘了起来,心情大好,但却不肯出门,躲在自己屋子里。 外面,周家成先给姚父姚母赔罪,解释了自己为何没来接姚玉洁,最后又保证一定会好好的对姚玉洁后,总算获得允许去姚玉洁屋子里了。 他推门门,姚玉洁立即背过身,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