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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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曾低头问她,是发生了何事? 她没说话,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慌张,甚至恐惧? 她竟然也有这样脆弱的一面?到底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呢? 沈谦之越想越担心,他干脆起身去唐宁房中看看。可是他敲了半天的门,也不见唐宁出来,心中一急,干脆撞开了门。 里面没有人,窗户是打开着的。 她又出去了。 她会去哪里?去见谁? 沈谦之越来越好奇她的身份了,可是他也越来越不敢去问她的身份,他怕那时一个他高攀不起的身份,反而惹来他的自卑。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唐宁确实又出来了,她心中烦闷却无人诉说,在房间里灌了自己一壶酒,趁着酒劲翻出窗户,垂头丧气地往唐府走去。然后熟门熟路地翻进大哥的院子,去敲他的房门。 只敲了两下,唐墨便立即打开了房门。“阿宁,怎么这会儿过来了?” 唐宁这会儿心里十分脆弱和敏感,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却叫她听着不痛快:“我是不是不该过来?我是不是就不该回来?”她捂着眼睛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而后转身就要走,“罢了罢了,那我回去了。” 唐墨哪里是这个意思,见她如此语无伦次又无理取闹的模样,便料到她定然是受了什么刺激,又嗅到她身上散发的酒气,想来也是借着酒劲耍小性子。他伸手将她拉了回来:“这里是你的家,你要躲哪儿去?” “我去找个没有人的角落蹲着,我就蹲在那里……”她指了指院子的墙角。 唐墨哭笑不得,将她拽进房中,又灌了她一杯凉茶,才让她脑中清醒了一些。 “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唐墨见她安静了好一会儿了,眼神也清明了许多,于是关心地问道。 “大哥,”她捶着自己的心口,泫然欲泣,“我这里难受,我一想起以前的事情,这里就像是被人死死捏住一般,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我知道你难受。”唐墨见不得她这般可怜的模样,屈膝蹲在她面前,将她捶打自己心口的手握住,“你是大哥最骄傲的meimei,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倒你。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跟大哥说说,是不是今天见到谁了?” 唐宁闭了闭眼睛,终于还是硬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她已经过了那个想哭就哭的年纪,她知道眼泪并不能解决任何事情。 “我看到云曦了。”因为太过隐忍自己的情绪,她说话的时候,喉咙甚至都在撕裂着疼,“我能坦坦荡荡地面对李昱辄,是因为当初是他负了我,而非我负了他。可是看见李云曦的时候,我做不到内心坦然,我不敢见她,本能地就躲了起来,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可是大哥,当初我也不想她发生那样的事情,我已经尽力补偿她了,可为什么我还要活得像过街老鼠一样?” 这些话在她心中憋了三年多了,她从没有与旁人提起过,她不是为自己开脱,只是觉得造化弄人。 “大哥知道你委屈。”唐墨心疼地看着她,“但李云曦那件事情,或许并不是你的错。” “是我的错,他们都说是我的错,所以我也觉得是我的错。”唐宁自责道,“如果不是我女扮男装害云曦爱错了人,她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不该女扮男装的。” 唐墨宽慰她:“若是这样说起来,是父亲从小把你当做男孩子养,哪里是你选择的。” 唐宁听见他提起父亲,心里像是被火烫了一下,她猛地抽回手来,站起身来瞪着唐墨:“不是爹的错,不能怪爹爹!” 她忽然有这么大的反应,让唐墨有些吃惊。不过唐宁向来孝顺父亲,想来她是不愿意将错推到父亲身上,才会如此失控。 可是他哪里知道,当初唐宁随父亲最后出征的那一次,便是因为这件事争吵,她气得不想理父亲,明知道他身体不舒服也因为赌气而没有上前关心,直到那天起床,她没有看到一向早起的父亲,心里奇怪,这才揭了父亲的帐篷进去,却发现父亲的身子都凉了。 那一刻她几乎崩溃了:她怎么也不曾想到父亲这样高大强壮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甚至在父亲最后的时间里,她都没有好好陪父亲说说话,还同他置气,父亲走得该有多遗憾。 从那天起她便不再敢怪任何人了,她开始接受发生的所有一切不好的事情都是因为她自己,她就该怀着负罪感过完这一生。 想到这里,唐宁忽然不敢面对唐墨了:她没有守护好父亲,哪里还有脸面回家呢?还向大哥抱怨呢? “大哥,我该回去了。”她仓促地冲他挤出一个笑来,“我住的客栈里有好多李昱辄安排进来监视我的人,我不好在这里呆太久。” 方才明明还是难受得不能自已的样子,忽然间变得这般清醒和冷静,反而叫唐墨不敢让她现在离开了。 “难得回来一次,多坐一会儿吧,你饿不饿,大哥命人去做些吃的送过来,这么长时间没吃过家里做的菜,该是十分想念吧。”唐墨说着,便慢慢站起身来,顺手摸过拐杖,不容唐宁拒绝,“你在这里等一下,大哥去叫人。” “不用了,大哥,我不饿。”况且她现在的心情,也让她没什么胃口。 “那你在这里睡一会儿吧,你喝了酒,睡一觉会舒服些。大哥去书房睡,天快亮的时候大哥来叫你。”他点燃了安神的熏香,示意她去床上睡一会儿。 唐宁看着大哥对自己如此关心,也不好一直拒绝,便依言往床边走去。 唐墨从柜中给她取了一床刚晒过的棉被放在床上,而后便拄着拐杖走出了房间。阖上房门后,唐墨站在门口沉思了好久。 他心疼啊。 他曾经英勇善战、天不怕地不怕的meimei,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现在这副胆小懦弱、自怨自艾的样子呢?在外流浪三年,有家不能回,如今对自己的大哥都变得客气而疏离,她还能回到以前无忧无虑的样子吗? 唐墨握住拐杖的手愈发用力:倘若不是惹上了皇家的人,她又何以过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 当年的事情,或许唐宁有错,但也不应该付出这样大的代价。况且…… 唐墨眯了眯眼睛,转身往书房走去。 书房中有当年他暗中派来抄录的卷宗,记录的是当年李云曦被人拐走的案件。这个案件是当年李昱辄直接委托大理寺去查的,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找到拐走李云曦的人。 这也让唐墨更加怀疑这并非是一个临时起意的人犯下的事,不然怎么可能会做到如此滴水不漏而且至今逍遥法外。 这份卷宗唐墨看了许多遍了,根本没有任何线索可循。当初居然根本没有人看清楚那人的样貌,唯一一个对此人稍有印象的便是客栈小二,小二替那人开了房门,看见那人将李云曦放在床上,以为他们是一对夫妻。至于那人的样貌,小二说那人戴了帽子,只看得到半张脸,好似是个挺俊朗的男人。而且那人在做下恶事之后翻窗逃走,想来应该也会些武功。 可单单只是这两条线索,要找到那人,无异于大海捞针。唐墨捏了捏眉头,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枉为男儿身,却连自己自己最亲的人都保护不了。 可是总有一天,他一定要让唐宁堂堂正正地出现在众人面前,光明正大地回到唐家。 唐墨心中暗暗下了决心。 临近天亮的时候,唐墨叫醒了唐宁,手里还拎着一个饭盒,里面装着刚做好的热腾腾的鸡蛋面。 “睡得好吗?”唐墨在她面前永远都是温柔暖心的样子,他将面条搁在桌上,“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哦,谢谢大哥。”唐宁昨晚是合衣睡的,她穿好了鞋子,接过唐墨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擦手和脸,而后坐在桌前,在唐墨的注视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可吃着吃着就觉得有些羞愧,“大哥,我昨天晚上是不是失态了?” 碗中的热气氤氲在她脸上,熏得她眼睛湿漉漉的。她懊悔道:“你也知道,我昨天喝了点酒,说的话有点多,你别放在心上。” “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就来找大哥说说。若你一个人憋着,才真叫人担心。”唐墨说着,又拿出一个鼓鼓的钱袋来,放在唐宁面前,“这个给你,用完了就跟大哥说。” “不用了,我有钱。”唐宁将钱袋推了回去,讪讪笑道,“先前打劫了一家黑店,钱还没花完。” “哦?”唐墨呵呵笑了起来,“我meimei还是这么有出息。” “大哥你呢?”唐宁这才想起问他的情况,“三年了,怎么没见我大嫂呢?” 唐墨捏了捏钱袋,说:“你也知道大哥喜欢经商,一心赚钱,哪有时间给你找大嫂。” “那你赚的钱呢?” “买商铺了。” “商铺呢?” “有好多。”唐墨眨了一下眼睛,“比如你住的那家客栈,大哥两年前就买下来了。” 唐宁咬断一口面条,吃惊道:“我竟然住进了自家的客栈?” 唐墨点点头:“你且先在那里安心住着,那里虽然混进了不少陛下的人,但好歹也算是咱们唐家的地盘,等过些日子,大哥带你去城外的山庄住几天。那里刚装饰好,应该会很漂亮,给你做嫁妆可好?” 唐宁脸一红:“什么嫁妆?我这样的身份,哪还能嫁的出去?” 唐墨敲了她额头一下:“你何必这么看轻自己?再说了,那个叫沈谦之的不是喜欢你么?” “他不晓得我的身份,盲目的喜欢罢了。”唐宁拨了拨碗中所剩不多的面,低头道,“我怎么能害他呢。” 唐墨若有所思道:“他来参加科举,若考不上便罢了,大哥便把城外的山庄送给你,你们在那里成亲生活。若他真是高中,你反倒不能正大光明的出现在他身边了。” 唐宁搁下筷子,说:“大哥,我没想过嫁人,我不需要别人照顾我,明明我自己就可以过得很好的。” 唐墨见她神情严肃的样子,只好附和道:“好吧,不管怎么样,大哥都养得起你。” 唐宁吃完了面,外面的天空已经蒙蒙发亮了。 “来不及去看娘亲了,我得赶紧回去了。”唐宁望了一眼外面,遗憾地说。 “没事,娘亲有我照顾呢。”唐墨看着站起身来的唐宁,还是把钱袋塞给了她,“拿着吧,说不定会用到呢。” “好吧。”唐宁收下了钱袋,有些不舍地翻墙离开了。 天亮之后,唐墨照例去了唐夫人的院中,问侍夜的丫鬟:“我娘昨晚睡得好吗?” 丫鬟答:“昨晚夫人半夜醒来哭了一会儿,说梦见小姐回来了,非要给小姐□□吃的点心,奴婢劝了好一会儿,夫人才重新睡下。” 唐墨点了点头,示意那丫鬟可以去换班了。 他看着还在熟睡的唐夫人,轻轻坐在床边,愧疚道:“娘,你也感受到阿宁回来了是不是?对不起娘,现在还不能让阿宁见你。她过得很累,倘若让她知道你因为太想念她而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一定会更难过的。” “娘你快些好起来,这样就能早点见到阿宁了……” 第10章 唐宁昨晚一夜未归,却带了一大袋子银子回来,这让沈谦之看向她的目光略带了些惊恐:“你昨晚又去打劫黑店了?” 唐宁将错就错地嗯了一声:“马上就要开考了,我弄钱银子给你买点补品。” 没想到沈谦之真的相信了,他感动地望着唐宁,情真意切道:“阿宁,你对我真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嗯,你好好考。”唐宁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厨房叫人给你熬鸡汤。” “等一下。”沈谦之叫住她,从袖中掏出昨天偷偷买的那根白玉簪子,羞涩地递了出去,“这个给你。” 唐宁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簪子:材质并非上等,做工也很一般,但好在还比较简单大方。她接过,随手簪在了发间,冲他笑了一下,“很好看,谢谢。” 虽然她的反应并没有他想象得那般兴奋,但总归她收下了就好。 沈谦之高兴地回房间继续读书,唐宁则去厨房嘱咐了一下厨子,然后提了把剑去后院练武。 她心中烦闷,剑舞得也越来越快,剑风裹挟这地上的尘土和树上的叶子在她身边打旋,忽然一粒沙子进到了她的眼睛里,唐宁本能地闭了一下眼睛,手上的动作一顿,长剑脱手而去,正好钉在不远处的树干上。 她一边揉眼睛,一边往大树走去,想拔了剑回去洗洗眼睛,却不想有一只手自她背后伸过来,先一步将剑拔走,然后扔在了地上。 唐宁惊地猛然转身,却忽然被那人扣住了腰身,抵在了树干上,一张俊朗的脸也随即欺了下来。 唐宁忍着眼睛的不适,勉强看清了来人:“李昱辄?” “别揉了。”李昱辄拿下她的手,“我帮你吹一下。” 眼里的那颗沙子刮得她眼睛又疼又痒,泪水也止不住地流,实在叫她难受。既然有人帮忙,唐宁自然不会拒绝,乖乖仰起脸来:“快点。” 只这会儿的时间,眼睛就被她揉红了,睫毛也被泪水浸得湿湿的,又被揉得歪七八扭的。李昱辄轻轻拨开她的眼睛,往里面一吹,感受到唐宁本能地瑟缩了一下,于是落在她腰间的大手又将她往自己的身前扣了扣。 唐宁不想与他贴得这般近,伸手推了推他,对方却岿然不动,反倒是嫌她不老实:“别动,还没好。” 他好似是故意戏弄她一般,总也吹不准,倒是没少占她的便宜。 就知道他不怀好意,唐宁别过脸去,摸索着捂住他的嘴巴:“别吹了,已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