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直播(一)
陆大伟执拗地说道,他推开武文涛的手,又把右手上的钞票递向服务员,武文涛一把抓住他的右手小臂往下一压,说:“我是徒弟,你是师父,这顿饭该我请客。” “你少给我显摆,我付钱。”陆大伟用力一抽右手臂,不可思议的是,武文涛那只并不粗大,也不厚实的手格外强劲有力,像钢爪似地扣住他的右手小臂,他奋力连挣好几下方才挣脱开来,这时武文涛的另一只手已把三张红钞票塞进了服务员的上衣口袋,煞有介事地说道:今天,你不收我的钱,以后我就不经常带朋友们来照顾你们店的生意了。 说完,武文涛又嬉皮笑脸地向陆大伟说道:学生请师父吃饭,天经地义的事。 油腔滑调。陆大伟白了武文涛一眼,无奈地把钞票塞回钱包,鼻尖扭动扭动,悻悻然地道:往后看我在训练场上怎么治你们这群90后的臭小子。 用纸巾一抹油腻腻的嘴唇,武文涛打着饱嗝,满不在乎地笑道:那我真是求之不得。 陆军学院教导处的赵主任采纳了教官陆大伟的建议,与地方司法机关,公安和武警部队沟通,为侦察系的这帮热血儿郎争取到了一个锻炼心理适应能力的机会,就是去刑场观看死刑犯的过程。 学员们开始觉得好奇,开赴刑场的途中,一个个脑子里浮想联翩,他们太年轻,太单纯,太幼稚,没有经历过战火洗礼,没有经历过血火屠戮,根本想象不出死亡是什么样子,尽管他们当中很多人看过以血腥,暴力,残忍为卖点的好莱坞恐怖片,但电影终归是电影,不是真正的死亡场景。 他们展开丰富的联想,想象着子弹打爆犯人头颅,或击穿犯人胸背,血箭飙射的恐怖情形,却无法预料到样会给自己的身体,心理带来什么刺激和不适。 来到刑场上,他们在安全警戒线以外排成二行横队,心急又激奇地等待着,等待着观看代表法律正义的子弹如何结束犯人的罪恶生命,个别人已经感到丝许压抑和悲凉,因为刑场四周布满了许多荷枪实弹,神情严肃的警察和武警战士,气氛显得格外的庄严,肃杀,萧索。 稍候片刻,伴随着急促而凄厉的警笛声,几辆警车径直驶入刑场,几个身穿红色囚服的犯人被全副武装的武警战士押下车,刑场的空气渐渐变得紧张起来。 学员们纷纷睁圆双眼,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集到那几个犯人身上,只见他们一个个双手被反剪到背后捆绑着,脸色苍白,双目无神,印堂发黑,面带晦气,如得了顽疾的病人,似恐怖片中的厉鬼。 其中一个死刑犯约摸十八九岁,看上去非常年青,也不知道究竟犯了什么死罪,他对即将降临到他头上的死亡恐惧之极,只见他那张年轻又十分清秀的脸庞白得像石灰,目光几近呆滞,一下车就瘫软在地上,如蔫了的树苗一样,连站都站不起来,与他年纪相仿的学员们不由得心生恻隐,尽管他们知道他肯定铸下无可挽回,不可宽恕的大错,必须得承受死亡的代价,但他们还是情不自禁对他生出怜悯之心,因为他们跟他一样都是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还没有享受到很多人生的美好时光。 两名体壮力大的武警战士将那年轻犯人从地下扶起来,但他似乎对死亡异常抗拒,对生命异常渴求,刚刚站起来,膝弯一软,又瘫倒下去,两名武警战士无奈之下,只好一人挽着他的一只胳膊,硬是将他拖到意味着死亡的那条白线上。 陆大伟开始留意学员们的神情变化,发现绝大数人此时的脸色十分凝重,一道道浓黑的眉毛紧紧皱着,一双双明亮的眼睛闪耀着怜悯的目光,唯独武文涛,神情始终平静得宛似一潭千年不波的湖水,冷然地观看眼前正在发生或即将发生的一切,他的冷静和镇定,大大地超越了他这个年龄段的同龄人,着实令人曾数度喋血生死的陆大伟惊叹无比。 其他几名犯人被武警战士强行按到白线上跪着,那个年轻犯人则如同一团烂泥,瘫倒在地下,两名武警无可奈何,只得一人拽着他的一只胳膊和肩膀,强行将他从地下拖起来,扶着他身体,不让他再瘫倒下去。 这个时候,陆大伟再去观察学员们的神情,看到的是一张张愁眉锁眼的脸庞,而武文涛还是那么心神宁定,从容自若,定力高得超乎陆大伟想象。 两名法医上前对那些死刑犯进行验明正身,接着向刑场负责人汇报情况,完事后,一名武警上尉大手一挥,几名戴着口罩和墨镜,肩挎81-1步枪的武警战士从一辆罩着篷布的军用卡车里面跳出来,大踏步地走到那些死刑犯的背后。 场中的空气呈现出无比紧张,个别胆小的学员不由自主地感到双腿酥软,头皮发麻,心口怦怦地跳起来,呼吸急促无比,这么压抑,沉重,肃杀,肃索,充满死亡氤氲的气氛,是他们生平仅见。 学员们脸色越来越难看,唯独武文涛是个特例,他仍然脸不变色,心不跳,根本不为现场之情形所触动,陆大伟简直怀疑武文涛是铁石心肠。 武警上尉喊出了预备的口令,那几名负责行刑的武警战士从肩上取下步枪,现场响起一片拉枪机上膛的金属摩擦声。 这个时候,天空中布满阴晦,云朵已变成乌黑,日色丧失了光芒,场上气氛紧张得无比复加,空气凝固成无数铅块,压得在场所有人呼吸不畅。 不仅作壁上观的学员们腿肚肌rou抽搐,心脏狂跳如擂鼓,就连押解犯人的那些武警战士也不由得腿脚发软,心弦紧绷,面现惧色,而犯人们个个耷拉着脑袋,虽然看不清他们脸上表情,但可以想象得出他们此刻已经恐惧到极点,绝望到极点,等待死亡比死亡本身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