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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古刹无声,十二神像手持降魔宝器,金刚怒目的瞪着大雄宝殿下这个亵渎神佛的祸根孽障。 “施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主持不为所动的说。 雾海散去,金光普照,柳长泽在巍峨灼目的神像面前放生大笑起来。 “他不在了,我成佛成魔有何差别。” 应声而来的,还有一众被暗卫押着无辜僧众。 “有劳主持了。” “长泽……”沈是不安的呓语,一颗脆弱的泪珠从他发红的眼角滑落。 柳长泽被这一唤失了神,他近乎温柔的揩去了这颗泪。 然后舔了一下指尖,是苦的,咸的,温的,藏着化不开的哀痛,从他湿润的指尖,钻进了他皮肤,血液,每一寸经脉。 谁说人类的悲欢不能相通,这一刻他的疼不比沈是少几分。 “请太医。”柳长泽淡淡的说。 阿良大喘出一口气,吓死了,生怕侯爷一个不如意,便趁人高烧不醒,要人身家性命。 太医很快便来了,号脉说了几句,忧愁思虑过重,劳倦且饮食失调,耗损脾胃中气,致阴火上乘…… 而柳长泽只说了一句,“弄醒他。” 太医惊恐的看了眼侯爷,听闻侯爷强迫沈少卿,爱而不得将人送牢狱,又救了出来禁足在自己府上,百般折磨,这……太医咽了咽口水,一针扎在了沈是百会xue上,沈是猛地坐起。 柳长泽皱眉瞪了眼太医。 太医立马磕头,表示今日之事我绝不会说出去! “滚出去。”柳长泽冷声道。 太医吓的腿打颤,阿良看不下去,这哪里来的傻狍子……要真是酷厉无情,还叫什么太医来扎针,直接一盆冰水下去,万事大吉。 阿良无语将太医扶起,也示意众人一道退下。 沈是坐起后先是慌乱的看了下四周,看到柳长泽的时候才平定了些,缓缓清醒,然后他瞬间红了眼,低下了头,手在被褥上用力的抓了几下,他哑着声说:“新安的茶又熟了,侯爷可否替我送些去阁老府……” 他是徽州人,宋奉安也是徽州人,古时称新安。 但宋奉安那处自新安时期便盛产六安瓜片出名,便不愿改名,一直沿用至今。 柳长泽见他醒了,露出一双琥珀色的眸子,眼底的柔软尽数褪去, 他不可能被沈是牵动。 他心里有朗月,藏在最隐秘的角落,只会因为一个人明亮。 他心里有远远乡,住着一个永远不可能回来的人。 于是他没有起伏的说:“宋阁老死了。” 无情的掐灭了沈是的最后一点希望。 沈是背脊颤抖起来,然后以手埋面,发出了沉痛的低吟,奉安……奉安……不是说好了不会有事吗?不是约好了来日品茶论道吗?你不是最信守承诺的人吗? 为什么他明明换了的白磷,还会在宋奉安身上啊! 沈是发了狂的在身上摸索起来,他的眼睛像泄洪的闸口,不住的流着泪。 “你再找这个吗?”柳长泽将白瓷罐儿放于掌心。 沈是去抢。 他却一手握拳,寒声道:“你还敢看它吗?” 沈是抖了起来,而柳长泽不留情面的继续道:“阁老本是局外人,你却因怕我抢夺账本,将他扯入浑水。此后,东窗事发,你又恐内阁遭殃,救他登九重台为内阁沉冤昭雪。” 柳长泽见他神色悲痛,顿了一下,但他就是要证明自己没有半分心软。 他不是对沈是下不了手,只是有更诛心的方式让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生不如死。 他的远远乡,只容的下一个人。 “账本是假,你可曾想过阁老下场?或者说你想以身代罪,沈是,火烧内阁的罪,你担得起吗?” 柳长泽的语气越来重,“但凡账本是假,你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孟洋临死也要害你一遭,你以为你找的到账本?!倘使你找不到,假账本便会成为一个笑话,内阁的污名是一辈子洗不掉的耻辱桩,阁老的刚烈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滑稽闹剧,你不仅毁了国朝礼器,还扳倒了唯一能和外戚抗衡的内阁,沈是,你可真是好样的!” 沈是被连声质问逼得不停摇头,他紧抓着柳长泽的手,像抓着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他语无伦次的重复着,“我找得到……我找得到,求求你在给我点时间,我找得到……” 奉安,我找得到。 而柳长泽甩开了他手,漠然的说:“沈是,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卧龙凤雏,能够让‘天下学子之师,大齐圣贤之最’陪你赌上千古名声、江山社稷胡闹吗!” 柳长泽冷笑一声,“你想救所有人,偏偏害死了最重视赏识你的人。” “沈是,宋阁老之死是你一手造成的!” 沈是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他明白宋奉安不是不敢拿名声去赌,只是有万分之一的概率也不愿故人赴死,也不愿社稷飘摇…… 国朝礼器都碎了,社稷何以不动荡,宋奉安你糊涂! 什么圣贤,什么恩师,三岁小儿都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宋奉安你就这样死了,算什么本事! 那白磷烧的好疼啊,宋哥儿,我认输了,我不再和你争什么名头了,以后也不叫你奉安了,你让我叫哥哥也行,叫老师也行,宋哥儿,不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