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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太傅心有异样的感觉,无法形容,伸手抚摸下他背脊,而后推开了他:“走吧,去看画。” 他脚步轻浮,基本上是借着柳长泽的力行走,他没有力气在说多余的话了。 柳长泽自知冒犯,更是不敢开口相扰。 两人沉默的走到了《大齐盛世图》前,沈太傅一见,便向前颤颤巍巍的靠近,伸出手一寸一寸的抚摸过里面的土地、人情、建筑,有摩肩接踵的街市行人,有川流不息商贾野客,无论是士农工商,还是三教九流,都跃然画上,这是大齐的天下。 海清河晏,四海升平。 沈太傅双眼通红,直到一滴泪落在徽州的图标上,这是他的家乡,他还没来得及落叶归根。 他闭上了眼。 手从画上滑落,整个人向后倒去,倒在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沈太傅,沈太傅,子卿!!你醒醒!!!你醒醒!!!” 可无论多撕心裂肺的呐喊,他也听不到了,唯有嘴角的血悄然无息的流出。 第2章 重生 咸和十三年的殿试,让承明帝极为不悦,台下学子是何人,竟敢在如此庄严神圣的考试中打瞌睡。 承明帝眯起了眼,身旁伺候的吕公公和人精似早已打探了个干净,垂首拢袖低声说:“皇上,听闻此人乃徽州会元。” 承明帝按耐下怒意,纸上一干二净,不仅打瞌睡还走神了两炷香。但能进殿试都是真才实学之辈,十年寒窗苦读,若是另有隐情呢,太傅曾言,读书人多少有些奇怪癖好。 承明帝蹙眉,瞧了吕公公一眼,吕公公立马会意轻咳起来,台下学子逐渐苏醒。承明帝心想,若是交不出个像样的答卷,你这颗脑袋就不一定保得住了。 酣睡的人从案台上直起了身子,茫然的眼珠儿转了一圈,逐渐清亮起来。 皇上。 他瞳孔放大,直直的看着前方的皇上,但是长期的君臣之礼,还是让他下意识的微低了头,他匪夷所思的看了看自己的手。他还活着?台上是皇上?这是哪里? 他被卡在一个狭小的座位上,面前有个案台,上面有一层一层的宣纸,旁边搁着一只狼毫紫竹小楷笔,右上角龙飞凤舞的写着,徽州沈是。 沈是?不是沈子卿吗? 他环顾了下四周,皆是奋笔疾书的考生,而最上方摆着三柱香,有两柱已经燃到了尾,另一柱正顶着头顶星火,渐渐变短。 这是殿试? 难道自己做了一个黄粱大梦? 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脸,疼的龇牙咧嘴。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考完试再说。 他拿起卷子看了看,又陷入了沉思。 这不是当年自己给皇上和侯爷出的题? 他这个梦有点厉害,还能泄题。世人莫拜文曲星了,干脆拜他好了。 他挑眉一笑,提起笔,气定神闲的写了起来。 承明帝看的越发好奇,台上香仅剩一柱,八股文讲究颇多,而此人竟是不慌不忙,能写得完么? 顷刻之间,沈是已完成了两题,他手有些酸的转了转腕关节,他梦中做了科举考官八年,对这些弯弯绕绕,点睛踩意,熟练得很。 倒是个好梦。 于是慢吞吞的看起来第三题,浅谈“咸和新政”利弊。 咸和新政,沈是冷哼一声,毛笔在墨汁里吸了个饱,洋洋洒洒骂了几十页纸,把他憋了五年的火都骂了出来,痛快。 他收笔时,香也恰好,落下最后一截灰。 沈是走出大殿都还在意犹未尽的品呷自己方才畅快淋漓的咒骂,字字珠玑,针砭时弊,狠辣又不失才华,妙极,妙极。 还是文人书生好,没那么多约束,不必在意身份逾矩,不过这般义正言辞的弹劾新政,就和直接抽皇上大耳光一样。还好他了解承明帝,只要言之有理,就事论事,不会和他一般见识。 等等,他真的了解吗?不是做梦吗?咸和新政是那个新政吗? 他愣住了。 “沈兄,沈兄等我一下。” 沈是向后望去,一位粗布麻衣,浓眉大眼的俊秀少年朝他赶来。 “沈兄,感觉如何?”少年熟稔的揽上了他的肩。 沈是不太适应与人亲近,浑身僵硬的不知所措。似乎除了小时候的柳长泽,还没人和他这样亲昵过,他一出身便身居高位,出仕后更是连中三元,直入内阁,而后因青词冠古绝今,被封太子少傅,皇上登基后,他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几乎没什么人敢靠近他。 这,平步青云的,可不就是一场梦么。 沈是煞有其事的点了点头。 而少年会错意,用力的撞了下他说:“看沈兄这般胸有成竹,我便放心了。晨起赴考之时,冉娘说她备好了状元面等我们回去,走走走,我都迫不及待了。” 他是谁,冉娘是谁,为何自己一概不知。 究竟谁才是梦? 沈是试探的问:“最后一题,咸和新政,你如何答的?” 少年洋洋得意的和他说:“我自然是天南海北的夸了一通,咸和十年柳侯爷气死沈太傅后,新政势头锐不可当,无人能挡。虽然新政哀鸿遍野,民不聊生,但实际成效也非同凡响,贫富差距渐缩,黎民百姓亦有片瓦遮头,不至流离失所。况且如今柳侯爷权倾朝野,又有圣上扶持,即便殿试文章会给内阁学士审核,但盖棺定论的却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