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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谟鬓角的乌发随风高扬起,如同初见时英姿勃发,却又多了几分不为人知的柔情,只对枕边人展露。半年之前,也是这个男人,金甲怒马,畅快淋漓地抗击北辽劲敌,这种战骨英魂是镌刻在魂魄中的,令人见过便永生难忘。 “母后大丧,孤生前不能尽孝,要以国丧为母后挽这份至高无上的尊荣。按国丧礼制,新帝登基后三年之中不得大婚,待守孝之期尽满,想来四哥的长子已经降世。”晚风撩起了廖晓拂的襟口,祁谟伸手将其掖好,指尖轻轻扫过那一段扎眼的勒痕,“孤今日当参宿三星起誓,孤登基之后这皇宫里不会再有嫔妃相争,不会再有女子将好年华断送在冰冷的宫墙之内。孤要做个痴心的昏君,专宠九千岁的昏君,生则同眠,死则同xue,不知拂儿可否做好了这份准备,今生,永世,都要与孤相守到老,携手白头?” “奴才……” “诶!拂儿可想好了,若是应了,便生生世世逃不开这无子无后的结局。今世孤为君,你为臣,往后可说不定。若是皆为平头百姓,也要如此结伴终老了。”祁谟清晰地说着,仿佛话里有着至高无上的权柄,已将轮回之事看透。 廖晓拂身着一身白衣,好似又回到了那个偷看殿下的刹那。绿荫之下,一男子随手起势,剑花好似飞扬跋扈的凛风,叫他毅然决然地定住了神,牢牢将这男子的样貌身形记在了心里,此后再不敢忘却。 “臣廖小福……愿与殿下结百年之好,永世不改。” 元志二十一年六月,皇后大丧以国丧礼制,上至朝臣百官,下至黎民百姓,皆戴孝一月,与太子一同守孝。守孝期过,元志二十一年七月,太子祁谟登基,此行顺应天意,万民信服,皆道国之大运。因太子于北辽有功,人道其善武能战,皆称赞其为武帝。 武帝开朝,改年号为武至一年,为母后守孝三年,当年不曾迎娶新人入宫。同年,四皇子祁容封安王爷,并未安置封地,行走于四宫之中。宫中人皆暗道安王难缠,见之则躲避不及。 同年,重阳候之娣孙苏青松,念其镇守北境有功,特封为定远小侯爷,择期而归。安婕妤产子有功,祁谟特送其黄金百两,偷送安婕妤母子连同侍卫出宫,永世不得再回胤城。廖玉林与武乐贤则同行押至石洲,至此,尘埃落定,新朝已成盛世。 “老奴给皇上请安。”陈白霜在曾经的凤鸾宫正殿门口拜道,眼前的男子已不再是身着杏黄太子袍的皇子,而是一袭金龙赤纹的皇帝了。 这日祁谟下朝还早,回养心殿没见着九千岁,便来这处寻人来了。“九千岁可在里头呢?” “回皇上,正是。”陈白霜应道。太子成了皇上自然是好,朝堂之上张弛有度,战功赫赫,功不可没,可是这私下就没那么恪守本分了,明目张胆地宠着徒儿。虽说徒儿跟着皇上再不会叫人说三道四,可这……这毕竟是把皇帝给带歪了路啊。 祁谟拢了拢袖口,挥手道:“那边不用通报了,朕进去看看。”说罢只身一人前去。凤鸾宫,曾是他母后住过的地方,如今修葺得差不多了,也该把拂儿挪进来,给他压一压后宫。 只是这后宫里,当真没有旁人了,唯九千岁独一。 廖晓拂一身赤红的长袍,官帽正挺,俨然一副二品大官的架势。只是再瞧面相,却又是涉世未深的轮廓。他手中正捏着的信,正是大师哥江文成着人送进宫的书信。 “……鸳儿未归,久寻无果,师哥于心有愧,就不回宫中当职了。如今我就待在小凉庄里,还是那个地方,就当是替皇上守着城郊,替你看着老屋。待鸳儿回来,也好将我寻着。每至日落西山,师哥必定去马耳山,亲自站在山峰自西往东寻上一遍,如此,必定能将鸳儿找到。外头万事皆好,切勿挂念,在宫中伺候好皇上,替师哥照料好师父。等我寻到鸳儿,便回宫给他老人家磕头请罪。” “廖公公怎么了?”祁谟远远看了一阵才舍得走近,眼前的人已经和记忆中的八千岁成了一样的人,眉梢微挑,眼中含水,唇珠上翘似是要说话了。只是这回的九千岁再无命不由己的哭相,一颗泪痣成了脸上精致的点缀,除却耍脾气哭一嗓子,当真没什么用处。 “陛下今日下朝这样早?”廖晓拂一惊,连忙把江文成的信递了过去,“师哥……怕是不好过,恐怕只有将六哥寻到了才能安心。” 祁谟速速瞥了一瞬,将信还给了小福子:“嗯,朕自会加派人手,再去寻他。拂儿放心,你师哥吉人自有天相,是个有福气的人。” 廖晓拂点了点头,心中却有股莫名信念,总觉得六哥不会出事。“陛下今日的脸色,是否又与安王起了争执?” “他啊,他何时不与朕起争执?西番番储听闻新帝登基,准备特派使节前来祝贺,并送上今年的食邑。四哥他疑心生影,总觉得是西番的公主要来讨那一顿羞辱的仇,想在其前来当日练兵摆阵,挫一挫西番的锐气。”祁谟回道,心思却已经不在这事上,只因今日的小福子有所不同,耳廓之上多了一点晕染开的粉白色。 “陛下看什么呢?”廖晓拂一问,便是懂了,抬手扶了扶耳后的花苞,低头问道:“咱家簪这花,好不好看?” “西府海棠,与拂儿最为相配,自然好看。”九千岁簪花,这情境从前祁谟也只在心里想过一刹,如今真见着了,种种称赞的话语反倒是说不出来了,眼前晃着的全是小福子颈上的雪白和那海棠的花芯,“好看,拂儿当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