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因为行礼不少,苏凤章不得不在码头雇了一个挑夫,不是他不乐意雇佣马车牛车,而是前者得去车行才有,或者是大户人家,一般雇用不到,后者就更少了。 相比起来码头上挑夫却是到处都是,而且都是附近村子知根知底的本地人。 苏凤章临走前在青州府买了不少吃的用的,放满了整整两个箩筐,但请来的这位刘姓挑夫走起路来稳稳当当,甚至还说:“苏秀才,你要不要把背上的包袱也放进来,不碍事儿的。” 苏凤章看着那放得满满当当的两筐,连忙说道:“这个不重,我自己背着就行了。” 不然他总有压榨劳动力的感觉:“刘大哥,你累不累,若是累的话咱们可以走一回儿歇一会儿,不用急着赶路。” 刘姓挑夫嘿嘿一笑,扯着嗓门说道:“这哪儿会累,两个箩筐都轻飘飘的,往年交公粮的时候箩筐比这个大多了,我挑着能一路走十几里地,都不带歇气儿的。” 苏凤章看了看他露在外面的腱子rou,表示了自己的羡慕:“我力气也不小,但挑着担子就是不稳当。” 刘大哥就笑了:“这怎么能比,你是读书人,我就是种地干活的料。”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一直快到村口了,刘大哥才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秀才公,我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儿?” 苏凤章有些意外,但还是问道:“你说说看?” 刘大哥又是笑了一声,才说:“我家四小子前几日刚刚落地,这不是还没起名字,就想着秀才公能帮忙起个名儿,也能沾沾您身上的福气。” 苏凤章还以为是什么麻烦事儿呢,听见这话倒是乐了:“这有什么难的,如今正是季秋,这孩子又是家中排行第四,不如就叫刘季显,希望他以后能够声名显达。” 刘大哥听得似懂非懂,但还是觉得这名字好,比他随口起的什么老大老二好多了。 苏凤章还说道:“伯仲叔季,若是刘大哥有心的话,上头的几个儿子也能照着这个改名。” “好好好,我回去就改,这名字一听就有文气,像个读书人,以后有钱了我也送儿子去读书,不求能考中秀才,能识字就是好的。” 起名一事对苏凤章而言不过是随口之举,却不知道许多年后,有一个名叫刘季显农家书生从湖山县出发,最终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二哥!”这声音的欢喜怎么都掩不住,苏凤章往村里头一看,只见苏兰章就像是踩着风火轮似的朝着这边跑过来。 苏凤章一把接住小炮弹,就这力道不是他力气大的话真得被掀翻了。 苏兰章大约经常在外头玩耍,脸上晒黑了许多,这会儿眼睛都笑得眯起来了:“二哥,你可算回来了,我好想你啊。” “你瞧着可不像是想我的样子,这些日子没少在外头疯跑吧。” 苏兰章嘿嘿一笑,伸手要帮他背包袱,口中喊道:“就是太想你我才出来跑,跑快了就不会那么想了,不只是我想,娘和meimei也想,姨娘也想,魏娘子和枣儿也想你。” “凤儿!”听见动静的苏赵氏走出门,看见儿子的那一刻眼泪都落了下来。 她三俩步上前,看着他连声说道:“怎么瘦成这幅模样了,也黑了,这是吃了多少苦头。” 苏凤章见势不妙,连忙说道:“娘,我中秀才了,还是头名,你高兴不?” 苏赵氏的眼泪都准备好了,听见这话又是一惊,下意识的被带着走:“院试头名?!” “是啊,你儿子这次争气不。”苏凤章笑盈盈的说道。 这时候白姨娘也带着苏慧慧出来了,听见这话也是满脸笑容,口中喊道:“夫人,这可是大好事啊,二郎如今也是有功名的人了。” 苏赵氏脸上又是欢喜又是心疼,一时间不知道摆出什么姿态来,但最后还是欢喜占据了上风:“上天保佑,老爷保佑,我苏家终于又出了个秀才。” 苏凤章伺机将嘉奖令也拿了出来,笑着说道:“娘,你看这是什么,之前我们帮青州治理河道,五皇子殿下和方知府感恩大家辛苦,特意办法了嘉奖令,另外还有十两银子的褒奖。” 正如苏凤章猜测的那样,这一面对他来说毫无意义的嘉奖令,在苏赵氏等人的眼中可比秀才还要值钱。 那张嘉奖令已经不仅仅是一张普通的纸,在他们的眼中简直是金光闪闪,自带光环! 苏赵氏下意识的擦了擦自己的手心,还掏出干净的帕子来接了过去,眼中含泪喊道:“这可是皇子和知府大人发的嘉奖令啊,凤儿,今日你可算是光耀门楣了!” 第64章 祭祀 苏凤章到家的时候正好是晌午,一会儿功夫村里头大家伙都过来看热闹了,等听见嘉奖令的事情更是舍不得走了,都想要摸一摸沾沾喜气。 面对着七嘴八舌的问题,苏凤章好不容易回答了,转身一看那挑夫的人影没了。 他连忙问道:“方才帮我挑东西回家的刘大哥呢,工钱还没给他呢。” 白姨娘原本带着苏慧慧站在旁边,听见这话就笑道:“二郎放心,工钱已经给他了,还添了十文钱算作喜钱。” 苏凤章这才松了口气,至少没白占别人便宜。 这时候苏二叔从门口跑进来,脸上红彤彤兴冲冲的:“二郎回来了?快让我瞧瞧嘉奖令。” 得,又是个被嘉奖令迷了眼睛的,不过在场的人也绝不会笑话他。 苏二叔手指头拂过嘉奖令上的官印,眼睛也红了,他擦了擦自己的眼角,声音都带上了一分哽咽:“二郎出息了,这孩子就是像他爹。” 旁边还有人哈哈笑道:“比他爹还要出息,他爹可没有拿过朝廷的嘉奖令。” 苏二叔听了不但不生气,反倒是更高兴了:“出息好,以后苏家就又有盼头了。” “二郎,今天你好好休息,等明日咱俩上山拜祭你爹,大哥若是知道此事一定也会高兴,他活着的时候没拿到的嘉奖令,如今儿子拿到了。” “光是拜祭怎么够,二郎拿到嘉奖令这事儿值得开祠堂祭祖。”却是村长来了。 苏凤章听了连忙阻止:“大伯,开祠堂祭祖就罢了吧,这也太折腾了,我不过是中了秀才,又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 村长却瞪了他一眼,道:“谁说是因为你中了秀才,中秀才不稀奇,十里八乡的秀才多了去了,咱们村也有几个,但拿到嘉奖令可绝无仅有。” 苏凤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的提醒道:“其实这次拿到嘉奖令的人也不少,考中秀才的五十人都拿到了。” 村长却不爱听这话,说:“咱们月溪村是不是第一个,湖山县是不是只有你一人?” “这倒是的。”如果不算还没从青州府回来的文竹的话,他确实是独一份。 村长继续说道:“这不就得了,这可是青州知府发的嘉奖令,听说还有五皇子在,归根究底这就是皇家发的嘉奖啊,这难道还不值得开祠堂祭祖?” 没等苏凤章回答,苏二叔就忙不得的点头了:“还是村长想得周道,光是去坟前祭拜怎么够,就得去祠堂祭祖让祖宗都知道才行。” 周围的村人也纷纷说道:“是啊,这可是我们月溪村的大好事儿,怎么样也得热闹热闹。” “二郎,这事儿不用你cao心,有叔叔婶婶们在呢,到时候你就出个人就成。” “二郎,这嘉奖令能不能放到祠堂里头供奉起来,也让祖宗们好好看看 。” 苏凤章见大家伙儿都是这个意思,只得答应下来:“那好吧,到时候就供奉到祠堂。” 定了祭祖的事情,村人们才陆陆续续的走了,他们都得回家准备去,村长和苏二叔两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兴致勃勃。 等人一走安静下来,苏赵氏就叹了口气:“我原还想着把嘉奖令放到屋子里头,每日祭拜呢,现在是不成了。” 苏凤章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暗道幸好不成,不然他娘每天祭拜一张纸算是什么事儿啊。 “娘,三郎,慧慧,我给你们带了礼物。”苏凤章笑着岔开话题。 “你独自在外多得是花钱的地方,怎么还给我们买东西,娘跟你弟弟meimei在家什么都不缺,以后可别浪费银子了。”苏赵氏嘴上说着,脸上的笑容却是挡不住的。 苏凤章笑着说道:“本来住在文家也没花什么钱,除了房租,其他的文先生执意不肯要。” “后来知府大人和五皇子各有赏赐,我身上的银子倒是比去的时候还要多。”这主要也是得益于在青州府的几个月他们都在治理河道,包吃包住。 “那也不需要给我们买东西,你自己留着花用就是。”苏赵氏依旧这么说。 苏凤章却把礼物塞进他们的手中,苏赵氏的是时兴的花样子和簪子,苏兰章的则是砚台和狼毫,苏慧慧的是几朵头花。 白姨娘看着手中的东西,有些惊喜:“二郎,这,这我也有啊、” 她身份尴尬,作为庶母跟嫡子其实是不该亲近的,白姨娘也一直很注意分寸,两个人亲近不足客气有余,没想到这次她也有份。 “都是一家人,当然不能拉下姨娘的,魏娘子,枣儿,这是你们的。”苏凤章笑着说道。 他买的礼物不算昂贵,但每个人都能用得上,枣儿年纪小,这会儿高兴的叫起来:“谢谢二少爷,这头花可真好看,待会儿我就要带上。” 一堆并不贵重的礼物让苏家更加其乐融融,等分完后白姨娘就知趣的带着孩子走开了。 苏赵氏握着儿子的手,笑着说道:“凤儿长大了,为人处世可比你爹和大哥强多了。” 苏典吏的性子且不说,当年苏宗章也是曾赶赴青州科考的人,可从未惦记过家里头的亲娘,更别提下头的弟弟meimei了。 苏宗章自小出色,是苏典吏一手带大的,性子颇有几分高傲,跟自己的亲娘也不算亲近。 故而虽说都是亲儿子,苏赵氏却还是觉得次子更加贴心,她笑看着越来越出色的儿子:“这些日子娘心里头日夜担心,也不知道逼你读书上进是对是错。” 这还是苏二叔隐瞒了水寇的事情,不然苏赵氏就不只是担心了。 苏凤章却笑着安慰道:“娘,读书上进是我自己要的,怎么能说是你逼的。” “你以前是什么性子,若不是娘日日夜夜的念叨,哪里会想到好好读书。”苏赵氏一直这么觉得,“不过我儿自小聪慧,这一用心可不就考中功名了。” 苏赵氏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娘也不求你有多大出息,现在这般也够了。” 苏凤章一听就知道她肯定又想到了自家倒霉的老爹和老哥,只得安慰道:“娘,你放心吧,你还不知道我吗,从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性子。” 苏赵氏一想也是,虽说没心没肺不是好词儿,但心里头却诡异的安心了一些。 村长和苏二叔都恨不得第二天就开祠堂祭祖,但实际上祭祖要准备的东西太多,并不是半天时间就能完成的,而且也讲究时辰。 于是真正祭祖的时间放到了三天后,那是一个良辰吉日。 这一日天还蒙蒙亮的时候苏凤章就被唤醒了,苏赵氏将他打理的清清爽爽,这才推着他出门,苏凤章只带了小弟苏兰章,同样身为苏家子嗣,苏慧慧却是不能去看祭祖的。 事实上祭祖的场合之中只有一个女性,那就是同时既是村长又是族长的苏文辉的婆娘,她算是这一辈分的宗妇,负责cao持这一次的祭祖。 村长对这一次祭祖十分看重,竟然花了大价钱买了牛头回来,另外还现杀了一只羊,一头猪,凑满了三牲。 古代祭祀讲究三牲九礼,其中三牲一般是指牛羊猪三种牲口,如果是皇家祭祀的话,这三种牲口还会要求毛色越纯越好。 只是在民间老百姓少有这般条件的,尤其是牛作为耕种的主要劳动力,老百姓可不会舍得杀来祭祀,通常就是用鸡来替代,像是往年过年的时候,月溪村祭祀也是用的猪头、鸡和鱼三样,连羊都不会出现。 这一次村长可是出了大血,那头被杀的羊虽然是苏凤章家里头出的,就是之前买来喝奶,后来没奶了的母羊。但牛头却是他托人买的,其中花费了不少功夫。 那头为苏家贡献了羊奶的母羊终于走到了生命的尽头,被杀的时候苏凤章有些于心不忍的挪开视线,结果就瞧见自家弟弟两只眼睛亮晶晶的盯着那边。 “兰章,你不怕吗?”苏凤章忍不住问道。 苏兰章抬头莫名:“害怕什么?二哥,待会儿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吗?” 得,这胆子比自己的大,苏凤章好歹是杀过人的,这会儿听见羊惨叫也还是觉得不适。 祭祖的整一个过程隆重繁琐,苏凤章作为中心还得亲自捧着热腾腾的鲜血祭拜天地,然后带着众人一起上香,将嘉奖令正式供奉起来。 光是在祠堂就折腾了一个多时辰,一群人这才出发上山去祭拜祖坟。 虽说月溪村并不是都姓苏,但祖坟的地方却在一块地方,那是后山的一处山坡,虽说不是风水宝地,但据说早年也是找了风水先生看过的。 苏凤章的亲爹就埋在这一片小山坡上,而且是较为中央的位置,旁边就是他爷爷的坟墓。 越是往中间走,坟头大部分都是苏家的人,由此可见在月溪村,苏家人还是一头独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