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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王夫人闻得薛姨妈往家里来了,倒有些局促起来,暗想道:“我昔时同meimei说要替宝玉定下宝丫头,想来meimei也甚以为然,至今不曾替宝丫头定下亲事。如今倒是我们先反悔似的,可怎生是好?”如此自己心下不安;过不多时,闻得丫头报说薛姨妈等人来了,忙自下床要往外去接。不想薛姨妈已进来了,见王夫人如此,忙亲扶了他往床上卧了,道:“jiejie这是作甚么!咱们姐妹难道还叙虚礼不成?”王夫人望见宝钗,更触动了心事,乃长叹一声,只拉着薛姨妈的手不放。薛姨妈见状便知王夫人有话要说,乃向宝钗姊妹道:“你们往三丫头那里逛逛去罢。”二人闻言,便向王夫人告了一声,自往探春房里去寻他。 王夫人见状,乃叹道:“我实是无脸再见meimei的了。只是老太太做主,况如今又病得这般,倒也违拗不得。”薛姨妈忙道:“jiejie再休提此事。我心下自然明白,咱们如今只当从未说过便了。倒是宝儿如今也大了,前些日子我同他哥哥商议,倒要央小皇子去向今上讨一个恩典,给宝丫头赐门亲事下来,料想也有结果,jiejie只管宽心便是。” 却说王夫人见薛姨妈不怪自己,倒也心下一松;只是闻得后几句言语,倒觉五味杂陈,半晌方勉强笑道:“这样才好。”于是姊妹二人又说了一回,看看将至中饭之时,薛姨妈几人便留下用了饭,方才告辞回去。 那厢贾母明知自己寿数无多,却苦身后之事未曾交割明白;那日见房里并无旁人,乃招鸳鸯近前,道:“好丫头,你跟了我这许多年,我所有的事物也不曾瞒过你。如今我要去了,你可怎么样呢?”鸳鸯闻言忙道:“老太太如何说这个话!莫说老太太如今尚且好着,纵有甚么,我也依旧跟了去!”贾母不待他说完,便摇手止住他,道:“你也不必宽我的心。只是我想,你伏侍我一场,竟比我几个孙女儿原强,素日里冷眼瞧着,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总也不及你。本想着再过些年,替你备一份嫁妆,将你风风光光聘了出去的,只是如今这府里光景比往日不同了,他们虽不同我说,我心里却清楚。” 鸳鸯闻贾母这话,虽有些诧异,心下却也明白,料想贾母定还有话说,是以只不作声。果听贾母又道:“我这些年所有的东西,也只好你同我知道。改日教他们都往这里来,一一地分罢了,倒也干净。只是宝玉合云丫头两个皆是不知世路的,我却有一分梯己留与他们,你择日悄悄地同他们说去。” 鸳鸯闻言,便答应着;贾母便拉了他的手,笑道:“你跟我一场,也总要有个结果。如今我认你作孙女儿,把你老子娘的身契也一道拿给你,待我的事完了,便凭你自往外头择人家去。”一面便命鸳鸯将梳妆台上的首饰匣子取了来,自拿钥匙开了底边的抽屉,将几张纸取出来递与鸳鸯道:“这是身契,合那城南一间小房的房契。你隔日离了这里,也好落脚。” 鸳鸯听到这里,不免红了眼眶,乃跪地叩道:“我不知那一世修的福分,竟得伏侍了老太太这些年;如今老太太又这么疼我,倒教我无言可答,又愧得了不得。还请老太太放心,交代我的这些事体,我都是要好生办的。”贾母微笑道:“你起来罢。改日我就同他们说,明公正道将你放出去;只是却还有一桩事要你去办。” 鸳鸯忙道:“老太太请讲。”贾母道:“也并无别的。只是我只得这们一个外孙女儿,他母亲去的早,可怜见的,如今孤苦伶仃一个儿,一个哥哥偏又成了皇子;我本有心多疼他些,只是这些年蒙皇家恩典,教出去一家子的住着,竟不曾疼过他。我因想他也大了,想来过些日子便要择人家,我素日这里替他攒了些添妆的东西,待我的事完了,你便往他那里走一遭,将这些交代与他;若有人要难为你,在他那里却没人敢将你怎么样的。” 鸳鸯闻言忙应了,又道:“老太太说了这些,也好乏了,且先歇歇罢。”贾母将这些事体皆同鸳鸯交代罢了,也觉困倦起来,便道:“你也歇着去,教琥珀他们几个在这里罢。”鸳鸯闻言,便答应着,果然出去唤了琥珀玻璃两个进来,自往外间榻上躺下,暂且无话。 原来贾母实是想过要将鸳鸯给宝玉作姨娘的;只是见湘云为人憨直,心无城府,鸳鸯又是极精明能干的一个人,是以恐湘云日后教他辖制住了,以致夫妇不睦。况鸳鸯跟这些年来事事妥帖,到底情分犹在,是以左思右想,方定下主意来,乃向鸳鸯许以厚利,好教他一心一意将此后的事办妥;又因素日知晓贾赦对鸳鸯有些心思,恐日后鸳鸯没了靠山,更兼顾念黛玉,是以将此差使交与鸳鸯去,也是替鸳鸯寻了一个后路。如今交代罢了,倒觉心宽,是以径自睡去,一宿无话。 及至明日起来,贾母便令请了这里两房和宁府里的人来;教邢王二夫人同着鸳鸯等开箱倒笼,将东西一一清点罢了,同众人一一分派。贾政等人明知不祥,然见贾母意坚,不敢违拗,只得顺着贾母,见尽皆分派罢了,贾母乃将鸳鸯拉至身畔,笑道:“这孩子伏侍我这们些年,也是替你们孝顺了我。难为他这些年竟连个错缝儿也没有,可怜见的;依我的意思,我便当他也是我孙女儿了。如今我把身契与了他,虽依旧在这里,却不可再拿他当丫头待。等我的事完了以后,令他自去,也是在咱们家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