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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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又不是真的就不懂凡俗之事,当然不可能拒绝储君如此提议。 而容歆见太皇太后侧头看向她,立时作出一副想象不到的惊讶模样,无辜道:“太皇太后,您看这可如何是好?” 太皇太后瞪她一眼,随即对太子道:“你若是执意如此,哀家是管不了的,但也别想哀家为你筹谋,也不许容歆帮你。” 太子叩谢,洒脱地应道:“胤礽能做便做,做不到也已尽力,再无二话!” 太皇太后见状,无力地挥挥手,“想去便去吧,只一个,保重好自己。” “是。” 太子离开,太皇太后望着他的背影悠悠道:“有如此储君,是百姓之福……” 容歆与苏麻喇姑双双点头。 下一刻,太皇太后瞪向容歆,“容歆,你说哀家该如何罚你?” 容歆立刻跪下,并不为自己开脱,只道:“奴才认错,也不会为太子殿下援手,只求太皇太后允许奴才跟随太子下山。” “你如何便确定他能独自统筹各寺庙,顺利下山?” 容歆微微露出个笑容,笃信道:“太子殿下定然不负太皇太后的期望。” 太皇太后口是心非道:“哀家可未曾应允他胡闹。” 第72章 太子从前只专注于读书, 并未真正领过任何差事, 然他确实是十分能为的储君, 只两日, 便和各峰寺庙住持沟通妥当, 号令几百士兵和千余僧人,一并以五台山为中心, 向周围辐射救助百姓。 而他又从中调拨一部分人,为他开路, 前往岱州府。 众人途经第一个村庄, 村中的房屋有不少倒塌陷于积雪之中, 数百村人围着被褥躲在背风处避寒, 上无片瓦遮挡风雪。 成年人将孩子们围在中间,所有人的脸皆被冻青,有些人甚至还有冻疮, 他们睁着的眼中, 全都是绝望和凄苦。 莫说是太子,便是容歆, 也从未亲眼见识过这样的惨状,竟是不忍再看下去,扭开头却见太子竟是红了眼眶。 “太子?” “嗯。”太子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 哽咽道,“姑姑, 我若是没下山, 许是永远也不会知道, 百姓受苦时是何等惨痛模样……” 他眼也不眨地看着危墙之下的百姓,无暇顾及眉毛和睫毛都结了霜,眼中满是刺痛。 容歆从大氅中伸出手,在他头上拍了拍,道:“太子,现在不是伤怀之时,别忘了您下山的目的。” 太子抽了抽鼻子,重重地点头,吩咐道:“速去盘点村中伤亡数,寻一处可遮风雪之所,将人一并安置进去。” “是,太子殿下。” 士兵们应完便进入村子深处忙活起来,而容歆则是带着剩余几人,径直往村北围墙房屋看起来十分完好的一户人家行去。 对比村中其他人的茅草屋,这一户几乎是“大户人家”了。 他们这一群人数不少,来到村子里动静不小,到达那处土胚砖房时,隐约能看见门缝内有人影晃动,显然是知道他们进村子了。 随行一护卫上前叫门:“有人吗!开门!” 他这声音颇嚣张,容歆只微微侧目,便又收回视线,并未出言阻止。 而他话音刚落,面前的木门便打开来,明显这样的态度效率更高。 “你们、你们是甚么人?” 那是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不同于先前见到的村人脸色极难看,他倒是还有几分精气神。 此时中年男人看着他们的眼神,有三分畏惧、三分戒备以及四分小心。 太子叫住敲门的护卫,客气道:“这位老乡,可否容我们进去说话?” 中年男人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众多护卫,犹犹豫豫地让开身,勉强道:“公子请进。” 太子率先踏进去,容歆落后一步,抬手拽住先前敲门的护卫,吩咐道:“你在这儿等着人来。” 那护卫,也就是安和亲王岳乐的儿子经希,今年才十七岁,二十一年时已封多罗僖郡王,去年随同前往五台山,后又被康熙留下保护太皇太后和太子。 先前太子与容歆说过随行人中有经希,然而他一直躲着容歆,还是此番下山,两人才正式打了个照面。 经希比起那年,身量更高,或许是因为已成婚,脸上少了几分稚气,至于成熟稳重……从他躲人的行为上来看,显然是没长进多少。 而他此时一听容歆的话,默默将脚从门槛上收回,再不复先前嚣张的模样,老老实实地守门。 此行只容歆一个女人,所以为了方便,穿了一身男装,大氅也是深色的。 她这个年纪,也不必那般顾忌男女大防,直接解开绑带,将大氅递向经希,道:“外头冷,遮着些风。” 经希面上纠结地功夫,容歆已经将大氅扔给他,匆匆转身快步追上太子。 她进屋前,眼睛在院中匆匆扫了一眼便收回,随后便站在太子身后,打量着聚在正堂内取暖的十口人。 先前为他们开门的中年男人走回到一个老汉身后,如果容歆未猜错,便是这家的大家长,也就是中年男人的父亲。 其余人看长相,约莫便是儿子儿媳和孙子孙女。 容歆目光在面色红润的男孩儿和脸色蜡黄的女孩儿身上一顿,又若无其事的移开,安静地听太子和他们说话。 “不知这位小公子从哪里来?为何风雪交加之际来我们这偏远村子?”老汉谨慎开口问道。 太子并未自报家门,而是反问道:“我一路行来,唯独您家的房子好些,老人家可是在村中德高望重?” 老汉眼神在他们身上来回审视片刻,回道:“我便是这村中的村长。” 太子眼神一瞬间极冷,强压着怒意质问:“既是村长,为何村民风雪中露宿,你却毫无作为?” 老汉身后另一个年轻些的男人恼怒地上前一步,“你这人……” 老汉拦住冲动的小儿子,镇定道:“小公子一身贵气,老头子也得罪不起,不若便与您实心实意地说一句。” 太子不置可否,微一抬手,示意要听他如何说。 “去年秋,太原府的一场地动,岱州等地尤为严重,各处庐舍田产损失惨重,我们村子稍好些却也艰难,便是我家中也不过是勉强度日。” 太子听他此言,微微垂下眼帘。 去年他们启程后不久,山西省便发生大地震,涉及十五州县,其中岱州、崞县、繁峙等地震灾最为严重,康熙便临时在此行目的中添了赈灾一项。 而容歆随着他的话,轻轻扫过墙垛及墙面,确有些新旧泥抹墙形成的差色,应不是假话。 “老头子是村长不错,可已经做主将村中祠堂开放给一部分村民度过雪灾,其余……我尚且自顾不暇,实在是无能为力。” 老村长长叹一声,颓丧道:“我如今扰了祖先清净,但好歹保全了一部分人,日后入了土,只求祖先不怪罪于我才是。” 他这一番话也算情真意切,然而太子一针见血地问道:“敢问村长,你是如何筛选何人能进祠堂的?” “这……” 老村长脸色骤变,容歆看着太子的侧脸,眼神中带出一抹笑意。 老村长的小儿子从父亲身后闯出,狡辩道:“我们村子的事,不需要外人插手!” 正在此时,经希敲门进来,“太……” 太子未等他说出后面的话,冲着老村长等人一拍桌子,怒道:“我乃安和亲王岳乐之子,圣上亲封的多罗僖郡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来外人?!” 经希满脸茫然,太子是多罗僖郡王,那他是谁?不敢想…… 太子却不管他如何发懵,严肃道:“将本郡王的印信拿过来。” 经希对上他的视线,行动未经大脑的指令,直接掏出自己的郡王银印,呈给太子。 老村长一家也只村长一人见过县令而已,何曾想过有一日家中会出现一个郡王,早就被震住了。 此时他们见这小公子拿着一个看起来便很不俗的银印,根本不敢细看,噗通一声全都跪下,求饶道:“郡王饶命!郡王饶命!” 经希还在发呆,容歆无奈地看了这孩子一眼,提醒道:“你要对郡王禀报什么,还不速速报来?” 经希回过神,抽了抽嘴角,躬身道:“回郡、郡王,护卫来报,已查清村中共有四十二户人家,其中十余户在祠堂,剩下的尽在各自家中避寒。” 太子淡淡地问:“伤亡情况呢?” 经希即刻答道:“除夕夜至今,村中已死亡七人,大小伤病者过半,皆未能得到医治。” 太子缓缓攥紧拳头,久久未出声。 他们只带了一位年纪较轻的刘太医下山,身上也未带多少药材,且都是留存救命之物,百姓的性命和他身边护卫的性命,太子必定是难以下定决心的。 容歆有些心疼地看了太子一眼,对经希道:“来时见周围村外的林子里有不少树木,柴火便是难砍些也是能弄到的,先带些人并村子里健壮的村民,多取些雪水煮给外头那些人暖身。” 经希瞥向太子,见他未言语,便道:“是,下官这便去。” 他还未踏出门,太子叫住他,嘱咐道:“如今搭建房屋不易,你们教村民们造坚固地雪屋挡风。” 经希眨眼,尴尬道:“太、郡王恕罪,下官也不知这雪屋究竟如何造……” 太子是听太皇太后讲的,举一反三便提出来,可这些自小在京中养尊处优长大的八旗子弟如何能知道,便是山西百姓未经过这般大的雪灾,不也不懂如何临时保命吗? 遂容歆靠近太子,道:“我去吧。” 太子担忧,“您……” 容歆摇头,低声道:“您此行已是不妥,若是生了什么意外,我们皆不好交代。” 她话未言明,然太子已明白过来,颔首道:“我知道了,您仔细保重自己。” “是。” 容歆行至经希身侧,道:“走吧,我随你一同去。”话毕,冲着他掌心向上。 经希不解。 “从前我瞧着你是个挺机灵的孩子,如今怎么这般笨拙起来?”容歆无奈道,“大氅。” “哦哦。”经希也顾不上自己被她说不聪明,赶忙讪笑着将大氅还给容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语气并不沉重地离开。 太子从关上的门中收回视线,继而对刘太医道:“如今只能就地取材,您列一份能够驱寒的吃食,我派人去村中搜罗起来。” 刘太医头脑转得极快,应道:“是郡王,下官这便列一份单子。” 太子微微颔首,又冲着一个护卫眼神示意他跟刘太医走,随即才看向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村长一家,道:“你若未曾盘剥,只是失职,我便给你个机会将功补过,命你儿子给我手下护卫带路。” 老村长磕头道:“小的亲自去,只求郡王不追究小的的过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