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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往前走了一步。 “师兄!”潜阳吼了一声。 江随澜一直没有抬头。 殷淮梦浑身浴血,琴也被染透了。他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上。他仍然看着江随澜的方向,江随澜也仍然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那天我和楼冰一起在吞天鹏上,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 你为什么看都不看我? 这就是报应罢。 殷淮梦一边咳嗽一边大笑起来。 他身下的雪已成嫣然绯色。 潜阳抽出剑,过来抱住他,低声说:“师兄,我们回去。” 殷淮梦闭了闭眼,说:“潜阳,你这是在逼我恨你。” 潜阳眼眶红了红,他咬了咬牙,说:“师兄,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变成……那样的……魔头。” 殷淮梦无力地垂着手,嗓音虚弱,他体内的经脉又是一团糟了。 他咳了两声,说:“我不会变成魔头,我只是想要随澜回来。” “师兄,我们回去,”潜阳重复了一遍,又说,“师父一定有办法让你好起来。” 一切都好起来。 回到最初的日子。 如果没有江随澜就好了,如果没有江随澜,现在师弟回来了,师兄和师弟好好在一起,他什么都不会说的,他只会祝福他们。 潜阳吹哨,他的青鸢本就在上空徘徊,口哨一响,它便落地。 他带着昏迷的殷淮梦上去,楼冰跟在他身后。 青鸢飞上天空时,楼冰向下看了一眼。 狂扬在冲他微笑。 他与他的眼神一触即离。 雪又开始下了。 这回下得慢,在空中飘飘荡荡,好半天才落两片。 狂扬叫了他一声。 江随澜终于抬了头。他笑了下,说:“结束了?” 狂扬嗯了一声。 他有点好奇江随澜脚边的猫,蹲下身想摸一下,云片糕弓着背蹿出去老远。 江随澜笑了一声,说:“它……不太亲人。” 除了殷淮梦。 狂扬无所谓地耸耸肩。 他站起来,云片糕小心翼翼踱着步又回来了,继续在江随澜身上蹭。狂扬说:“很亲你啊。” 江随澜说:“以前也没有这样。不知道为什么。” “失去过,所以懂珍惜了。”狂扬笑道。 江随澜恍惚了一下,这句话像在说云片糕,也像在说殷淮梦。 狂扬说:“走吧,你不是说,你知道有一家甜汤圆很好吃,只在灯节开么。” “啊,是,走吧。” 他们走在喧嚣的碧城街上,似乎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除了狂扬衣服有些地方被划破了,还有伤。 到了地方,两人各点了一碗汤圆。 狂扬赞叹两声,说果然好吃。 江随澜嗯了一声,说:“好久没来,感觉比以前更好吃了。” 狂扬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歪头:“方才孤琴那般情态,我还以为你会被打动,随他离去。” “我说了我不会。”江随澜很快地说了这么一句。 他喝了一口汤,汤也是甜的,清甜又暖,一点也不腻。 狂扬问:“为什么?” 江随澜筷子拨着汤圆,说:“在小银峰,我不知道楼冰存在的时候,师尊待我很好——大体来说,很好。好到……我觉得不论是谁处在我的位置,都会觉得他深爱我吧。但结果只是假象。谁知道今天是不是另一种假象。” 狂扬撑着下巴,探究地看着他,说:“也许他真的爱你呀。在小银峰时是真的,今天也是真的。” 江随澜抬起头,指着自己的脸,扯了个难看的笑:“这张脸,太像了。自从见到楼冰,我就弄不清楚他看这张脸时在看谁了。我和楼冰不一样,楼冰是他未曾摘到的月光,而我是过去始终被他攥在手里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一种陪伴,一种慰藉?我走了,他不习惯,所以想再攥回去。我想……也许他和楼冰再走近一步,就不需要我了。人拥有真正的月亮的时候,就不会再去想一颗月亮形状的石头了。我不会跟他走,我一点也不想看他和楼冰在一起,但我其实还是……没办法……师尊那样,我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我都不敢看他。” 狂扬想,江随澜根本不知道堕魔意味着什么。 他在心中抚掌大笑,觉得孤琴真是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与江随澜谈修道,不与江随澜谈九洲诸事,不与江随澜谈仙,也不谈魔。很好。 汤圆摊上突然有人提起魔修屠戮平洲的事。 狂扬不动声色地加了个魔气屏障,把声音挡在外面。 江随澜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什么都没发现。 碧城偏居一隅,书楼更是闭塞,江随澜整日不是和孩子在一起就是独自修炼,至今还没有听到魔修屠了平洲的消息。这消息传得最烈的时候,狂扬正带他往碧城走,都是用这种法子挡掉了。 “随澜,”狂扬也喝了一口汤,认真地看着他,说,“忘了你师尊最好的办法,就是从别处感受一下真正的心爱,我心爱你,不若和我一起走。” 江随澜似乎才回神:“去哪?” “魔渊。” 江随澜听到这个词,发了会儿呆。 狂扬兴致盎然地劝他:“你体质适宜在魔渊修炼,你父亲在冥河建了一座小楼,你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