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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世祖 第950节

    而刘旻还有话说,若不是朝廷断了支援,安西又何需寻求自助……

    第472章 一山岂能容三虎

    会议结束,难说安西的高级将领们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离开的,刘旻却是一脸释然地回到自己的办公房内,并且邀请温国公向德明前来小叙。

    “多些温公相助!”请向德明落座,刘旻郑重地朝其拜谢道。

    见其如此姿态,向德明也不可能端着,赶忙起身扶住刘旻,然后正色道:“殿下不必拘礼,这只是老夫应尽之义!”

    事实上,今日会议,若没有向德明的帮衬,刘旻也难以从头到尾把节奏掌控住。

    因此,刘旻也以一种真诚的语气说道:“这十余年来,若无温公鼎力相助,绝无西征之硕果,也无今日之安西!”

    与那些西征英雄、功勋大将相比,向德明自然没有什么赫赫战功,但作为整个安西的大管家,协调着所有军队后勤军需的供应,绝对的位高权重。

    当然,即便没有多年掌权积攒的威望,也不可能有人敢小觑向德明,尤其在他已经承袭向训温国公爵位的情况下,这是放在大汉,都排得上号的特权象征,何况区区安西!

    与刘旻之间,十数年间,也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另一方面,知天命之年的向德明比刘旻大了十好几岁,对待他多少有些看待晚辈的意识,这些年,也一直是尽心辅弼,对刘旻决策只要认可,都是不留余地支持。这一次的“营所制”改革提议,向德明当然也提供了支持。

    “殿下不必客气!“看着刘旻那张沉凝的面孔,向德明悠悠叹息一声,停顿了下,道:“殿下,此制一旦施行,安西也无其他退路可言了!朝廷那边,必然免不了一场风波,安西今后,只能真正依靠自己了!”

    “我明白!”刘旻点了点头,面上不待丝毫犹疑:“也做好了面对一切挑战的准备!”

    “安西总不能永远像个吃奶的婴孩,指望朝廷一直供养!”说着,刘旻嘴角一咧嘴,开了个小玩笑。

    但向德明心里也清楚,在这张微笑的面孔下,隐藏的压力同样是巨大的。

    笑容微微敛起,刘旻的神情肃穆,以一种坚定的语气说道:“十余年将士浴血之功,绝不能辜负!我不想安西得而复失,在三五十年甚至更短时间之后,便再度为那些大食人夺去,西面诸敌的难缠,我们都是见识过的,我绝非危言耸听!

    要想巩固开拓的成果,就必须留住人,不论是将士,还是平民,只有国内的移民才是我们永远的依靠!

    安西不比安东,这里水土地理虽然堪称优良,但距离中原实在太远了,远到难以掌控,仅此一点,就永远比不上安东!

    我们还有大食、msl这些强敌窥伺,我们对人口需求,要比安东更饥渴,更迫切!

    要留住人,也就必须得拿出更多的,更值得人留下的东西来!”

    话虽如此……看着刘旻尽抒胸意的模样,向德明心情也难免有些沉重,安西这片浸润了大汉军民鲜血的土地,如非亲历,恐怕都难以理解其中的沉重。

    向德明看到了,同时这里也是他为之奋斗了十余年的地方,可以说,他政治生涯中最美好的年华都投资在安西了,自然也有守护之心。否则,他也未必会支持刘旻这过分“离经叛道”的营所改革。

    沉吟少许,向德明也郑重地说道:“老夫必然全力辅助殿下,完成此次变革!”

    “多谢!”刘旻朝向德明再拜,坚毅的目光中竟露出少许不舍。

    事实上,向德明在安西的日子不多了,这点二人心里都清楚。事实上,从两年前向训去世后,向德明回朝的日子就已经提上了日程。作为温国公,乾祐二十四臣之后,向德明也不可能永远待在安西这片土地上。

    不舍,那是必然的,但是,刘旻也不会开口挽留,没有必要。向德明就是那种属于,刘旻再怎么改革,都不可能留下的人,因为他给不了更多的东西了。

    且不提其他,仅看安西目前的体量,就难以留住那些出身高贵的顶级人才。

    而安西的这次大改造后,甚至等不到彻底完成,向德明也该踏上回京的旅途。在洛阳,还有许多更好的前途等着他。对此,二人已经算是很有默契了。

    当然,刘旻也抱有祝愿,不只是忘年深交的缘故,哪怕从利益的角度,今后若有向德明在朝中援应,对安西也只有好处。

    “殿下!”想了想,向德明又以一种提醒的口吻,对刘旻道:“安西要完成两桩变革,依当前的实力,足以完成,但朝廷那边,也不能毫无顾忌。除了向朝廷上表陈情,阐释道理,安西这边,赵王殿下那边,还需设法!若能获得赵王殿下的支持,那么此事必成!”

    听向德明提到刘昉,刘旻两眼中流露出少许微澜,但这抹异样被他迅速掩饰住了。

    面上很是平和地应道:“我已经命人备酒宴,今夜要四哥与十三弟一叙!”

    “既然殿下有所准备,老夫就不再多嘴了!”见状,向德明拱手道。

    ……

    另一边,赵王刘昉与凉公刘晔离开都督府,并辔而行,二人神色各异,只不过一个沉凝,一个丰富。

    看着始终作深沉状的刘昉,还是刘晔年轻,忍不住道:“四哥,你说说看,六哥究竟想做什么?清理ysl那些邪教也就罢了,还要搞什么‘营所制’,真是不知所谓!”

    刘晔的情绪,可谓明显了,刘昉闻言,淡淡道:“十三弟既然有看法,为何适才不提!”

    刘晔当即道:“这等会议,我也只不过一看客,过程被六哥和向德明牢牢把控,岂有我插嘴的余地?何况,四哥都没发话,我又岂能僭越!”

    这话听得刘昉直皱眉,正欲教训两句,便又听刘晔道:“我看六哥就是想收买人心!四哥,爹派你到安西来,是为封国准备的,这安西,也有我们兄弟一份!

    如今,安西权柄,尽cao于六哥之手,不肯松懈半分,四哥你竟能忍?

    在家你有兄弟之长,在军你是战功赫赫的赵王,不论是能力、资历、威望,都远胜六哥,你怎会屈就于六哥之下……”

    听完刘晔这番话,心情本就不佳的刘昉忍不住了,扭头即冲他怒斥道:“十三弟!你从哪里学来的小人行径,要挑拨兄弟关系?

    安西的问题,亟待解决,正需你我兄弟、军民协力同心,共度时艰!

    你若有更好的办法,就当着众人的面提出来,在背后暗语伤人,谈何英雄!”

    刘昉如此反应,刘晔是怎么也想不到的,以他的观察,刘昉不可能对刘旻没意见的。

    不过,刘晔也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被这么斥责一顿,也难免羞怒,愤忿道:“我只是实话实说,为四哥不平,若四哥觉得我多嘴,再不提就是!”

    说着,刘晔便带着两名亲卫拍马而去,留下表情怅然的刘昉……

    第473章 亲兄弟,明算账

    看得出来,凉国公刘晔对于安西当前的军政格局以及自身所处地位,是很不满的。早年的刘晔,不管做出什么决定,其目标是为了建功立业,扬名立万。

    但是这种心态,后来逐渐发生了变化,大概就是从刘皇帝的分封计划正式启动,刘晔把母亲秦湘妃接着二赴安西开始。

    在刘晔看来,过去的一年多,安西这边的情况属于是“预备封国期”,而刘晔从潜意识里,已经以封国王自居了。

    安西这份家当,是有他一份的,只需等着最后的分家,事关切身利益,当然得好生看着,以免吃了亏。按道理,在等待的过程中,总需要做些准备吧!

    然实际情况却是,作为安西首脑的刘旻,却毫无准备,甚至没有一点迹象,就仿佛没收到老皇帝的谕旨一般。

    而刘晔的不满,具体则体现在安东内部的话语权上,这是被刘旻牢牢把控住的。虽然刘旻给了一个差事,统管那些仆从军,一万多人的军队,可谓重视,给足了尊重吧。

    但是,谁都知道,安西的根基在于西征大军。所谓仆从军,战力不足,忠诚存疑,还有一些刘旻的心腹将校、幕僚“辅佐”,岂是刘晔能甘心的。

    手中没有实力,心中就没有底气,抛开那些虚名,到目前为止,刘晔在安西真正可以仰仗的,只有一千来人的部属。就这些部署,后勤保障还得靠都督府供应,受制于人的滋味不好受,独立自主对刘晔这样身份地位的人来说就更重要了,他又如何能甘于现状!

    刘晔的部署主要由三部分组成,老皇帝给他配备的卫队,凉国公府属扈从,以及瑶人。刘晔之母秦湘妃乃是瑶女,是当年洪江侯秦再雄献给老皇帝的。

    有这样份血脉联系,虽然刘晔从来没有踏足过“母族”的土地,但他在湘黔地区的瑶人中名声却很响亮,如秦再雄这样的瑶族领袖,也一直在宣传这种关系,以凸显他们与其他少数蛮族的不同。我们瑶民有一个天潢贵胄,你们有吗?

    过去的十几年,由于洪江侯秦再雄也会做人,刘晔与瑶民的关系一直在增进加强,在刘晔从军之时,身边就有一支瑶卫。刘晔远赴安西就国前,又从在京畿地区活动的瑶民中征召了三百名力士,随赴安西。

    而在安西待下来这段日子的体验,也让刘晔更加深切地体会到实力的重要性,想方设法地提升自己的影响力与话语权。

    在都督府,有刘旻的镇压,难以突破,于是,刘旻派遣僚属、瑶卫回国活动,主要是两方面的,一方面向朝廷寻求支持,一方面从瑶族想办法。

    最终目标,要向从国内迁移瑶民到安西定居,要想达成目的,就需要两方面的配合。依刘晔的设想,只需给他几万瑶民、几千瑶民,就够他在安西立足,并有所作为。

    刘晔的种种情绪与动作,刘旻看在眼里,刘昉也心里清楚。而比起刘晔,赵王刘昉的心中,又何尝痛快?

    就像刘晔说的,不管是在皇室,还是在朝廷,刘昉的资历威望,都要远远胜过刘旻。而刘昉的到来,于刘旻而言,就有如一头鲨鱼闯入自家地盘,怎能不心生忌惮。在长达十数年的西征中,刘旻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安西目前的成绩浸透了他的心血,同时,刘旻也像一头猛虎一般,形成了领地意识,容不得人侵犯。

    因此,对刘晔这头幼虎,尚能予以一定的空间,为了面上好看,把仆从军交给他统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对刘昉,不夸张地说,是严防死守,至关重要的军权,更是牢牢掌握在手中,绝不肯放松半分。刘晔是幼虎,那刘昉就是凶猛的“恶虎”了。

    毕竟,刘昉的资本实在太雄厚了!早年的“四大皇子”,开宝年的“亲王统帅”,就算不提在大汉国内的政治军事影响力,仅在安西,就赵王这个名头,其影响力都是巨大的。

    刘昉坐镇西北多年,威望隆重,而安西军的主要构成,也是西北诸道边军、团练、部卒,可以说,安西这些将士,纵然不曾在刘昉麾下待过,当年也是有一份香火情的。

    当初抵达安西之时,可有不少安西将领主动迎接,那种尊重与喜悦几乎掩饰不住地。论影响力,借着西征统帅的功勋,刘旻能够与刘昉抗衡,但是无法完全压过,这还得是在安西这片地界……

    要知道,刘旻初上战场时,还只是跟在刘昉身边的一个小兄弟,甚至于,从名义上来说,刘旻都过继出去了,不算皇子了,身份上就有天然的察觉。

    如今,虽则又在同一个锅里搅马勺,但已然主从易位!刘旻自是警惕异常,刘昉心里又何尝舒坦?

    刘旻对自己的防备与抵触,刘昉何尝不清楚,只不过一直以来,他都只是看在眼里,嘴上没说什么,行动也没有任何动作,尽可能避免冲突。

    这自然不是刘昉软弱了,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统帅,榆林平乱更是杀人如麻,坚毅更是在刘昉身上贴了几十年的标签。

    之所以采取沉默、避让的态度,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刘昉不愿意兄弟阋墙!对于敌人,刘昉对付起来可以毫无留情,但他不愿意把自己的能力与实力用来对付自家亲人。

    有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那就是如果刘昉真想搞事,就绝不是刘旻那些小手段能摆平的。旁的不提,安西都督府仍旧是大汉体系中的一员,从制度上来说,还是受到洛阳朝廷监管,哪怕这种监管能力已经很薄弱了,但大义这种东西,在汉家的文化体系内是十分重要的,尤其在有足够实力支撑的情况下。

    而在大汉,刘昉与刘旻之间的地位与威望,孰高孰低?这个问题是不言而喻的!如果刘昉在碎叶登高一呼,目前的安西将士们会站在哪一边,这也是说不准的。

    有资本、有实力,那么对刘昉退让的反应,或许就只能用顾全大局来形容了。西征大业至此,付出了极其沉重的代价,刘昉又何忍因兄弟之争,而让外敌逞隙,使十数载百战之功付诸流水!

    同样的,刘旻也清楚问题的严肃性,更知道四哥刘昉的实力与威望,因此,防归防,但还是十分克制的,明面上,对刘昉的尊重也从来不打折扣。

    而刘旻要在安西进行这一系列改造、改革,又何尝不是加强其对安西的掌控,以备将来,到分封之时,分享最大的一块肥rou?

    问题已然出现,克制终究是不能解决问题的,一旦克制不住,爆发出来,产生的后果也只会更严重。

    事实上就是,刘昉、刘旻、刘晔这三兄弟间,嫌隙已生,刘皇帝在安西吹的“分封”之风,把皇子扎堆往安西派,非但没有形成合力,反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离心背德。

    造成如今安西内部牵扯的局面,并且越来越严重,寻根究底,问题还是出在老皇帝那边,无他,想当然耳。

    现实是,安西是刘旻率领西征将士浴血奋战打下来的,虽然朝廷的支持占了很大比重,但他的统率也是功不可没的。

    刘皇帝一个念头,就要对安西进行分封,让刘昉、刘晔兄弟来享受十数年开拓成果,除非刘旻是圣人,才能没有情绪。

    要知道,就连安东那边,稍微从安东割了土地、人口给饶乐国,刘文渊那些人都很是不满,安西这边出现类似的怨言,也不奇怪。

    同时,也怪刘皇帝事前交待不清,对安西的主次不曾确立,对刘昉的定位没有明确,甚至安西的分封都没有成熟的方案。这样的情况下,产生多少的问题与矛盾,都在情理之中。

    如果没有分封这档子事,只是西征,兄弟俩未必不能再像二十年前那样,齐心协力,赴汤蹈火,共建功勋。

    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把分封明确定下,把地盘划分好,那同样也不会有这摊子事。大局定下,即便刘旻有所不满,还能真反抗,届时,三兄弟只有报团取暖,一起安西生存打拼下去。

    但刘皇帝之所以没有像安东、饶乐那般直接分封,理由是时机还不够成熟,但什么叫成熟,说到底,还是刘皇帝觉得目前的安西地盘太小了……

    朝廷对安西的开拓经营,更像是开了一个“分公司”,用来分给几个儿子,作为补偿。如果朝廷这个“总公司”继续大笔投入资源,支持西征,扩大“安西分公司”的规模,那么还能继续按照预期走下去。

    但是,朝廷政策之大变,几乎就在须臾之间。突然这么一天,洛阳来信了:朝廷放弃西征了,你们先自己玩吧……

    结果自然是成串的连锁反应,刘氏“三王”之间的矛盾,只是其一罢了。

    诚然,中亚地区广阔天地,一路向西,大有可为。但现状是,安西的盘子只有这么大,却有三个王来分,怎么能够?

    而一旦分家,要想并力相向,理想状态下自然是未来可期,但具体实施,何其难也!就是亲兄弟间,也要明算账!

    曾几何时,刘昉、刘旻曾一起随军北伐,远赴漠北,轻骑绝域,出生入死,百战归来。而刘晔当年,请命从征平叛,也是以刘旻作榜样,要做少年英雄,在榆林时,也是在刘昉的统帅下……

    然而如今,三兄弟之间的关系,竟到如此微妙的地步,思之也实在令人唏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