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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们相视,都觉得对方消瘦了,眼神里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上茶后陈栖叶礼貌地帮陆崇倒上,两人难得如此心平气和地面对面同坐一张桌。 陈栖叶不是个拐弯抹角的人,不擅长寒暄和客套,开门见山问陆崇来找自己有什么事。陆崇配合地不用身份地位刁难他,直言来意,希望陈栖叶劝劝秦戈,去看看他母亲。 陈栖叶拿着茶杯的手停顿在空中,嘴唇轻抿。陆崇侧脸看向窗外,回忆起和戚渺渺在同一个高中上学的时光。 “温临一中今年考得并不理想,校长开会说不能再对学生放养了,以后要向那些学风严谨的超级中学看齐,但真要做对比,我读书那会儿的温临一中才是真浮躁。” 陆崇说,二十年前,温临一中刚搬到通天门下,六百多亩的新校区漂亮得不得了。学校为了建新校区花了不少钱,财政吃紧,就给陆崇这样成绩没达到录取线,但家人不差钱的富家子弟开后门,将他们集中在一个班级。 但这个班级里还有一半学生是靠成绩进来的。那些非富即贵又互相认识的二代们为了显得高人一等,一入学就抱团,声势浩大又张扬,春秋笔法给大家都取了外号,所有人私底下不叫班里同学真名,而是他父母的名字。 于是“他”成了企业家,“她”是市妇联主席,“他”在农村地里干活,“她”是局长家的保姆。 这种取外号的规则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的,但主导这一切的人从小跟父亲在酒桌上浸yin,是班里最活络的,在年纪里也吃得开,若是有人对他的安排提出异议,他完全能让这个人被孤立。 这样的安排对陆崇来说也是利大于弊的。他和那些官富二代才是利益共同体,尽管成绩不比班里其他人出彩,但他们父辈早已为他们铺平了路,他们才是天之骄子,他们的领袖没风光几个月就被一个插班生泼了一头凉水。 陆崇说到这儿,陈栖叶没忍住笑,说,那人是戚渺渺吧。 嗯。陆崇点头,说戚渺渺之所以没按时入学,是因为她很早就想出国,但等她好不容易拿到offer了,她父母反而舍不得了,希望她留在国内读书。所以戚渺渺情绪很大,正愁没人给她撒气呢,她听那人天天使唤自己同桌,一如他在家使唤同桌那做保姆家政的母亲,她从同桌手里夺过水杯浇在那人头上,不卑不亢道:“你自己没手吗?” 还从没有人敢这么没教养的对那位局长儿子说话,局长儿子都惊呆了,又不想输了架势,辩了两句后说使唤人倒水怎么了,这个学校里所有的饮水机都是他父亲捐赠的。 但戚渺渺丝毫不退让,戏谑道:“你爸你爸,天天就知道提你爸,怎么,巴不得别人知道你不过是你爸十八年前的一颗jingzi啊。” 全班哄堂大笑,除了被羞辱的局长儿子,和坐在局长儿子旁边不敢动的陆崇。 “你离了你爸什么都不是。”戚渺渺把水杯甩回去,因为动作太狠没扔准,甩到了陆崇手里。 那就是戚渺渺和陆崇的相遇,真要戚渺渺自己去回忆,她肯定记不清了,但那一日对陆崇而言永远历历在目。 那时候他还太年轻,不明白戚渺渺为什么能给自己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只是一如既往当旁观者,目睹戚渺渺埋头苦读;跟一个穷学生早恋到差点私奔;再考上省内最好的大学;和一个家境如翻版初恋的大学讲师婚前怀孕;把要门当户对还是要抱外孙的问题再抛还给父母,他才恍然大悟,当他们这些自诩跑赢起跑线的二代心甘情愿庇荫于父母的光环下,他们本质其实是平庸的,自卑的,只有戚渺渺不甘心,想要出走、逃离和反抗。 “但她现在在潭州老宅里,不工作,也不见客,连我的电话也不接,就把自己关起来,只愿意和父母说说话。” 她觉得自己被背叛了,两害相权取其轻,无处逃离只能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但她父亲曾经带给她太多的创伤,这样下去问题只会更严重。”陆崇说:“我见证过她的所有叛逆。我知道她一旦失控,什么都做得出。” 包括断送自己的生命。 陈栖叶看着他,有些听明白了:“这就是你爱她的原因吗?” 爱她,拥有她,你就能拥有你没有过的经历,年少的自大和傲慢会得到原谅。 “不。”陆崇直视陈栖叶,说,我爱她。 爱没有原因。 哪怕时隔二十年,她现在的模样没有一丝一毫与二十年前的影子重合,我依然爱她。 茶壶不再冒出热气。陆崇给陈栖叶递上一张名片,陈栖叶迟疑地接过,那位数学家的论文他不久前刚看过,任职的常青藤高校在北美qs排名前五十。 陆崇又递上一张自己名下的信用卡,额度高且不设密码。他像极了电视剧里演的要用钱打发走儿子对象的傲慢婆婆,但他看得清局势,现下所有人都缠绕在一起,这道九连环不是简单粗暴地谁离开谁退出就能解开。 “我不是来劝你们分手的。”陆崇微微低头,自顾自笑了一下,再看向陈栖叶,态度端正有诚意。 “我知道放弃top2的学籍去留学,对国人来说得不偿失,但你在那儿能读喜欢的专业,而不是……”那个定向专业冷门的陆崇都说不全名字。 “如果能稍稍分开一段时间,你们的关系说不定……反而能更近一步,嗯?”陆崇没说“距离能产生美”之类的废话,他肯定也有所察觉,这段异地恋并不轻松,秦戈的控制欲把陈栖叶压得有些喘不过气。